西境無名瀑布,夜風獵獵。
山風從峽穀儘頭呼嘯而至,卷起萬木低伏,枝葉翻舞,宛若暗夜中的無聲哭嚎。
崖頂,銀練垂掛,瀑布奔騰而下,撞入深潭,濺起漫天水霧。
水聲如雷,湮沒一切呼喊與喘息,仿佛天地間隻剩這亙古不歇的轟鳴。
沈彥伏身於亂石之間,滿身泥血,呼吸急促,幾近破碎。
他的肩膀中了一箭,傷口邊緣已現青黑,顯然箭頭上淬有毒藥;
右腿在逃亡中扭傷,此刻幾乎無法施力。
他將背抵岩壁,手臂顫抖地護著懷中包裹緊密的油布卷軸。
油布外層浸滿鮮血,血跡乾涸後發出腥臭,但油布下的信物依舊妥帖無恙。
那是寧泰親筆血書,寧昭一脈最後的辯白,是沈彥拚著命也要送出的證據。
他知道,“夜凜”殺手還在後方追蹤。
他的氣息混雜在血腥與瀑布濕氣之中,即便此刻氣力全失,心神卻冷得近乎麻木。
他已經失去了全部心腹,最後一人也在他麵前被利刃斬斷咽喉,死不瞑目。
耳邊隱約傳來腳步聲,輕得如落雪,卻步步逼近。
沈彥眯起眼,借月色與火光之間的微光,依稀看見三道黑影緩緩靠近。
那是“夜凜”的典型裝束:短衣夜行,身披烏羽短披風,腰間斜懸弩弓與毒鏢袋。
領頭者動作極緩,顯然極有耐性。
他們沒有貿然出手,仿佛一群老獵人,等待獵物最後掙紮力竭的時刻。
沈彥一咬牙,強撐著半跪起身。
他退無可退,背後就是深不見底的瀑布潭。
水霧打濕他沾滿血汙的鬢發,汗水與雨水交雜滴落。
他低頭看了一眼懷中油布,再抬頭,目光沉如死水。
“罷了……”他輕聲喃喃。
夜凜殺手已察覺他有異動,三人齊步上前,拔刃之聲在水霧中分外刺耳。
就在這時,沈彥眼中掠過一道決絕的光。他猛地轉身,奔向瀑布邊緣。
身後的箭矢破空而至,一支擦著肩頭貫入崖石。
另一支擦傷他的臉頰,血珠立時噴濺而出。但他沒有停,甚至沒有回頭。
縱身一躍!
那一刻,他仿佛一隻折翼的鷹,跌入崖下幽深的水龍之口。
山風鼓動他破碎的衣袍,血跡在夜空中如同破碎的梅花灑落,隨即被瀑布轟鳴吞噬殆儘。
三名夜凜殺手飛速追至崖邊,蹲身俯望——
水霧翻湧,深潭下黑影已無蹤。夜色沉沉,浪花翻滾,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
“跳了。”為首殺手冷聲道,語氣中既有惋惜也有一絲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