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口之內,燕環軍營尚未察覺異常。
夜值將士巡行交接。
疲乏者三三兩兩依營而坐,一小鍋軍飯正燉在火頭上。
混著些乾豆與鹹肉,香氣隱隱,卻抵不過四散的濕寒。
燕環披著灰青戰袍,獨坐於主帳外角亭,手中捧著一封未拆信劄,眉目凝沉。
那是北荒傳來的簡信,僅三行字,卻牽動她神色變幻。
“西境毒火未止,黑痕之株現於北疆,凡一月內遇水必發。”
她看著信尾落印——“孤藤之識”,一字不差,字跡奇峭如裂藤,又隱隱帶著熟悉的肅殺。
“寧凡……”她低聲喃喃,指尖卻按上信紙的一角。
那是一抹微不可察的水痕,仿佛是送信途中被滴濺所染。
但她心知,寧凡故意如此,那是“遇雨成毒”的暗示。
“毒籽已藏?”她眼眸倏地一緊,將信劄收於懷中,提劍而起。
正當她欲喚人傳令加強戒備,一道劇烈的爆響忽自穀口方向傳來。
濃霧中隱隱紅光炸裂,緊接著,是數十根火箭穿林而入,如驟雨飛蝗,瞬間點燃營帳兩翼乾草堆。
火焰轟然而起,照亮整個穀地——伏襲已至!
“敵襲——!”望哨驚呼聲穿透濃煙與火光,但已然為時過遲。
戮影衛從四麵破霧而來,如潮水般壓入營地深處。
不以兵鋒衝陣,卻借火煙迷障與林岩遮掩。
直取糧道後線,一邊布置引燃藥桶,一邊引誘主力調防。
燕環麵色一變,抬劍怒斥:“各營鎮守不動!三營隨我,攔截穀後!”
她聲音如驟雷震山,軍中將士迅速恢複陣形,趁火勢尚未蔓延迅速分撥應對。
軍令如山,縱火影乍現,也未至於一盤散沙。
然而,真正的殺機,卻藏於火幕之後——一隊密營死士已繞至東南,攜帶劇毒“焦藤草粉”,伺機投入軍中水井與糧倉……
火光漸熾,潼岫穀中宛如地獄裂口突張。
濃煙伴著爆裂的藥粉塵埃,在夜色中升騰出一輪紅焰迷霧。
山風翻卷,吹得帳幕獵獵作響,也將火星卷入更深的草叢林木間。
激起更多星點,似是夜空驟雨倒灑般灑入穀地。
營中已然大亂。
將士們倉皇披甲、提兵,奔走於火線與糧倉之間。
喊聲、命令聲、腳步聲、人馬嘶鳴交織成一片。
戰鼓早已擂響,卻因穀地回音重重而顯得淩亂不堪,辨不清方向。
主營帳前,燕環披甲而立,銀灰色戰袍被烈焰照得泛出鋒銳金光。
墨發高束,麵容冷峻似鐵,目光如鷹,迅疾掃過混亂各處。
她左手執一麵玄青令旗,右手持長劍,未動之時。
周身已有一種冷厲的壓迫,仿佛一柄蓄勢未發的弓。
“鎮前營不要動,原地結陣!”她冷聲喝令,聲音如寒刀破冰,強行斬斷穀中紛亂。
“西側糧棚已著火,四營抽三十人救糧,其餘圍東線火口,莫令火勢蔓延!”
“第五哨斷了火路,傳我令:封崖口,死守不退!”
言語未儘,她忽地一頓,眉眼微蹙,已察覺身後不遠處傳來輕微響動。
下一刻,她身形一旋,寒光一閃,長劍已劈出一道半月弧。
一名黑衣人自暗影躍出,似早有準備,淩空轉身避開鋒刃,反手甩出一道暗器,直襲燕環麵門。
燕環側身而避,長劍在空中一挑,“叮”地一聲,那暗器被擊飛,落地旋轉兩圈。
竟是帶刺的骨鉤,鉤上纏著微紅粉末,毒性不明,卻絕非尋常之物。
她眸色更冷,眼中卻不見怒意,而是審慎至極的鎮定。
此人輕功之詭異、招數之狠辣,分明非尋常刺客可比。
而在軍營後方繞至主帳所在,這更說明一事——
敵人不止襲擾,而是意圖破腹、斬將!
黑衣人落地後並不戀戰,身形一頓即退入夜色。
燕環一聲不吭,反手抽出腰間火哨,一拉即響。
霎時,三道弩影從兩側帳後激射而出,早已伏於暗處的親衛營瞬間動手。
將那人逼入前方斷口——但他卻在逼至崖前時猛然自腰間擲出一物。
“轟!”
火光炸響,石屑四散,濃煙遮目,那黑影趁亂騰躍入林,再無蹤影。
“火雷……試圖引我追擊麼。”燕環冷哼一聲,並未動步,隻低聲道:“果然是衝我來的。”
她目光一沉,轉向副將江覘:“召幕僚,查今日所有新入兵丁與夜哨分派,搜穀中水井與糧庫,半炊內務必穩住。”
江覘一聽,麵色也沉下幾分,抱拳領命。
“還有。”燕環頓了頓,語氣微緩,卻更為堅定,“傳令,備馬,三鼓之前,我要帶人直探穀後山道。”
江覘愣住:“將軍,此時親自出營,會否太過……”
“此非尋常刺探,是割腹之舉。”燕環抬眸,神色清冷,“若我不動,他們便會將毒火一寸寸引燃於我腹心。留我在此,隻能守,而非破。”
她語氣未重,卻帶著令人不可置疑的威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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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覘咬了咬牙,點頭:“謹遵將軍令!”
而此時,在潼岫穀外十裡山林,戮影衛前鋒正於密林中集結。
一名身形佝僂的老者立於鬆根之下,半臉覆著黑紗,身披淡青短袍。
右手拈著一株形狀奇異的草藤,根係極細,葉片卻呈鋸齒狀,泛著淡淡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