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蠻荒‘焚世’圖騰?”周拓怔住。
蘇淺淺走近,垂眸輕拂燈座,燈油早已燃儘,但昨夜曾自燃的詭異現象卻無從解釋。
她將指尖沾了一抹燈灰,攤於掌中,在陽光下仔細篩揀。
就在燈灰底部,一縷焦黑的卷皮露出。
那是一片被火灼傷過的羊皮殘卷,殘角微翹。
蘇淺淺攤開它,隻見隱隱有圖形線條交錯。
她蹙眉,撚出隨身的炭筆,將未儘的線條描補重連。
圖案逐漸清晰:是座層層嵌套、上下貫通的雪山剖麵圖。
山體之中,竟隱藏著一個如蜂巢般的構造,似是古地宮,洞道縱橫,仿佛直入地火之源。
“這是……地脈構圖?”寧凡湊近看,目光一凝。
“這裡。”蘇淺淺指向一處紅墨點染的核心,“標注了‘焚魂井’三個蠻文字……很可能是舊山地火未熄之源。”
“若這圖是真的,”周拓喃喃,“那蒼嶺……也危險了。”
正說間,一名巡山衛急匆匆趕來,神色凝重。
“啟稟將軍!昨夜查崗時,在胡揚將軍墳前……發現一支骨鏢。”
寧凡眸色微沉:“詳細說。”
“骨鏢反插墓土,呈挑釁狀。鏢尾刻著蠻文‘蒼嶺’,蛇紋纏繞,全是毒骨所鑄。”
那士兵遞上長錦布包裹的骨鏢,語氣壓得極低。
“材質不是尋常骨角,是蠻荒中極少見的‘青魘骨’。”
寧凡取過骨鏢,隻覺一股寒意順腕而入。
骨身雕刻複雜,尾端的蛇紋仿佛活物般在雪光下微微蠕動,令人心悸。
“蒼嶺……他們準備動手了。”他低聲道。
火燈在風中微顫,帳篷內那張山體剖圖隨風掀動,猶如蠢蠢欲動的地脈。
蘇淺淺望著那張圖,眼底倒映火焰與冰痕交織的光芒,半晌後緩緩道:
“他們從未放棄過……現在,是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夜深了,帳外雪勢漸緩,天地間似隻剩骨灰飄落般的寂靜。
營地不遠處,胡揚將軍的墳塚前,卻升起微微燈火。
那是一場遲來的送彆。
北境軍中有舊俗,陣亡將士若未入土三日,需以骨笛引魂,護其歸鄉之路。
昔年此俗漸廢,但老兵江平卻執意照舊。
他用胡揚的肋骨親自磨製笛身,血指嵌入笛孔,用冰雪擦拭殘痕,一聲未吭地吹了起來。
曲名是《梅雨調》,南地的曲子,胡揚初入軍時常哼。
笛聲斷續而啞,仿佛帶著濃重的雪意,在風中盤桓。
一些年輕兵卒圍聚而來,無言肅立,隻看著那微弱火光,映著墳前插著的斷劍殘旗。
寧凡站在人群最後,不語,手卻下意識攥緊了佩劍的殘鞘。
他記得那晚與胡揚最後一次對話:
“若真歸不得,就埋我北嶺,看著蠻子踏進來時臉上是什麼色。”
如今他做到了,可再無人回應了。
一滴燙血自他掌心滴落,正砸在骨鏢之上。蘇淺淺站在他身後,低聲道:“你手裂了。”
“沒事。”寧凡輕聲回,“是他救了我們,也救了這片地。”
笛聲倏然中止,江平猛然咳出一口血,連帶著笛孔也滲出紅絲。
眾人動容之時,那柄折斷的龍牙恰好被雪風揭起一角,露出半截刃身,隱隱在月光下泛著鐵寒之氣。
蘇淺淺走近幾步,將火燈置於塚前,輕聲道:“此燈不滅,願汝魂歸。”
眾人跪地一拜,哀而不泣。
那一夜,北風無聲,雪落三尺,卻無人離去。
地火未息,魂歸未散。
骨鏢的蛇紋仿佛也沉入了夜色深處,悄然滑入某個將醒未醒的夢魘之中……
晨光撕裂寒霧,映出一張張沉默如鐵的麵孔。北境主帳內,帳門未闔,寒風卷著殘雪入內,將桌上灰燼吹得四散。
那是昨日寧凡焚毀骨鏢時留下的灰,尚未清理,如今卻襯得他手中那卷舊盟書更加斑駁。
“此為十五年前北嶺盟誓殘卷,”寧凡將泛黃卷軸一字攤開,按於幾案之上,“諸將既見印鑒,可有話說?”
無人出聲。
氤氳的茶煙在空氣中打轉,混著輕輕嗆咳聲。
火盆中餘炭微熄,映著每一張臉上的光影若隱若現。
那些熟悉的名字印在牛皮紙上,鐵筆劃下的印章在時光裡失了色。
卻依舊字字誅心。那是一紙盟誓,也是一紙罪狀。
忽然,一聲低啞的怒吼打破死寂。老校尉陸嶽猛地起身,手扶桌角,老眼通紅:
“十五年前我在北嶺運糧,親眼見那雪穀坑裡躺著的……不全是蠻人!”
一時間,主帳之中震蕩如雷,幾名年長將領神色變幻,紛紛低頭不語。
年輕參軍眉頭微蹙,眼神落在那句“共討蠻族,不容後退”之上,隻覺心中鈍痛如刀割。
“我等……是不是斬了太多錯的人?”陸嶽低喃,聲音仿佛被風雪抽乾。
寧凡注視著他,許久才緩緩道:“罪不在刀,而在於執刀者是聽誰命令。”
他語聲不高,卻像是一道裂雷劈入舊日盟誓之中。
隨後他伸手取過火折子,一點朱焰頓起,將那份殘卷緩緩點燃。
火舌舔舐牛皮,卷角焦黑,輕聲響動仿若舊日哀鳴。
“此為昔日舊盟,”寧凡目光掃過眾人,“今日之後不再提。”
“曆史血債,我寧凡來背。但往後,我的劍,隻指始作俑者。”
火焰在他指尖熄滅,燼塵飛舞,像極了天光裡紛紛揚揚的雪。
他背過身去,望著帳外積雪下仍未熄滅的骨鏢焰灰,那是這個冬天唯一不肯低頭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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