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在城頭呼嘯得像一柄柄細長的刀。
將雪片切成鋒利的碎片,撲打在每個人的麵頰上,冰涼刺骨。
遠方的山脊被濃雪壓彎了線條,似乎隻要再來一陣風,整片天幕都會塌下來。
寧凡腳下的雪已經被刀鋒的熱意融出一圈淺淺的水痕,但很快又被新落的雪填滿。
仿佛世間所有的痕跡都會被這無休止的白所吞沒。
蠻荒首領依舊站在對麵,身影在藍火映照下顯得高大而扭曲。
像是雪原深處那些被風雕成怪形的石像。
他的眼睛很亮,那種亮,不是火光的反射,而是像獵人在盯著困獸——篤定而冷酷。
“你看,”他伸手往雪地下指,“火和雪,本就是一體。你以為雪會滅火,其實火會藏在雪裡,越燒越深。”
他的話像一枚暗釘,釘進城頭每個人的心裡。
鼓聲忽然停了。
隨之而來的,是一種詭異的靜寂——隻有雪片輕輕落下的沙沙聲。
然後,地麵輕輕震動起來,像是有什麼在雪下緩緩爬行。
寧凡眯起眼,雪的表層開始被某種氣息頂起。
一道道細小的裂縫蜿蜒而出,隨之滲出淡藍色的火光,猶如冰中滲出的血絲。
蘇淺淺的呼吸驟然急促,她的指尖因寒而發白,可額角卻溢出了細汗。
她看著那些裂縫,仿佛看到了自己胸口的經絡——
那火光正與她的脈搏一同跳動。
塵妤的手已握住銅骨杖,掌心紋路微微泛起淡金色的光,像是一片細密的麥穗紋在皮膚下浮動。
她低聲吟誦著某種古老的咒辭,聲音細碎卻有節律,如同在為即將蘇醒的東西編織枷鎖。
藍火忽然破雪而出,化作數道纖細的焰蛇,沿著裂縫蜿蜒向城門爬去。
它們的速度不快,卻帶著某種難以抗拒的逼迫感——
城頭上每一個握弓的士兵都在本能地後退半步。
寧凡沒有動。他的目光追著那第一條焰蛇,看它在雪地上扭動。
火焰的亮度被雪映得愈發清澈,仿佛能照進人的骨縫裡。
就在焰蛇逼近城門石縫的瞬間,寧凡忽然抬刀,刀鋒以一個極小的角度斜切下去。
雪被濺成一片白霧,火光被劈成兩股,卻並未熄滅,而是分裂成兩條更細的焰線,分彆竄向城門兩側。
蠻荒首領的嘴角緩緩彎起——那是一種試探成功後的笑。
風雪更急了,像是被這場對峙驚動,天地間所有的雪片都傾斜著朝城門撲來。
藍火在雪幕中閃爍,一明一暗,像脈搏在天地間跳動。
蘇淺淺忽然輕輕呻吟一聲,膝蓋一軟,險些跪倒。寧凡伸手去扶。
卻在觸到她肩膀時,感到一股細微卻鋒利的灼熱從她衣料下透出——
像是一粒小小的火種正在她骨血間燃燒。
她抬起眼,眼底的黑色正在被一圈圈淺藍色的光暈吞沒。
那種光,比城下的藍火還要冷,卻讓人感到無法移開目光的危險。
蠻荒首領的聲音再次傳來:“她聽得見召喚……你擋不住的。”
寧凡的手更緊了些,像是在以力阻止那股陌生的脈動繼續侵蝕蘇淺淺的心臟。
然而,裂縫越來越多,藍火的脈絡已將城門前的雪地織成一張網。
遠方,蠻荒軍的戰鼓聲重新響起,比之前更急促,像是催促著這張火網合攏。
塵妤忽然一杖砸下,銅骨與雪地碰撞,迸出的不是雪屑,而是一圈淺金色的波紋。
那波紋所過之處,藍火瞬間暗淡下去,仿佛被壓進了深雪裡。
但寧凡知道,這不過是暫時的。
藍火不止在雪下,也在人的血裡。
風雪中,他望向蠻荒首領——那是一種將要破局的眼神。
夜色沉沉,厚重的雲層如被無形之手壓在天頂,低得似要將整個皇城的屋脊碾碎。
禦街上的燈籠早已被風吹得東倒西歪,燈油在冷風裡抖出微弱的橘光,仿佛一粒粒搖搖欲墜的餘燼。
寧凡立在宣德門的影下,耳邊是宮牆外間歇傳來的車轍聲與遠處不知名獸類的低吼。
雨未落,空氣中卻有一股帶著鐵鏽味的濕意,混合著城外戰馬未曾徹底清理的血腥味,逼得人呼吸都覺沉重。
身側的宮人們屏息而立,不敢發出半點聲響,唯有一盞未滅的宮燈,輕輕在風中作著圓。
光影忽明忽暗,映出寧凡麵上那一抹不知是疲憊還是冷寂的神色。
殿中火盆的炭火燒得極旺,火舌在青銅爐口翻卷,映得牆上的龍紋浮雕生出猙獰之感。
蘇淺淺跪坐在榻前,雙手藏在寬袖中,指節卻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的目光停在爐火深處,仿佛能透過那一簇簇烈焰看到血脈裡翻湧的暗潮——
那股古老而危險的力量,近來正愈發頻繁地衝擊著她的心臟與神識。
殿門外,塵妤的身影在廊下若隱若現,似在等候,又似在回避。
幾步之外,書案上攤著一卷剛送來的密函,紙麵泛著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