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沉得很低,像一口倒扣的鐵鍋壓在整片山穀之上。
積雪早已被戰馬與輜重碾成灰褐色的冰泥。
踩上去發出黏滯的“咯吱”聲,每一步都似從地底拖出寒氣。
前鋒營的號角聲由遠而近,低沉而斷續。
仿佛不是為了催動人心,而是為某種不可言說的告彆。
穀口處,三道臨時封鎖的鐵索橫掛在崖壁之間,鐵索上結著一層厚霜,白得刺眼。
所下的木樁被釘入凍土之中,粗大的楔釘上還沾著未乾的鮮血——
那是早晨試圖衝關的俘虜留下的。
寧凡立在最前,黑色的披風從肩頭鋪展下來,像一塊與天地同色的幕布。
他低頭望著那條凍僵的河道,河麵下有暗流湧動。
偶爾撞擊冰層,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像是來自地底的歎息。
“陛下。”
隨行的地脈術官上前一步,手中握著一節被炭火烘得微溫的獸骨。
那獸骨呈淺金色,骨紋深刻如蛇鱗,縫隙間有一絲絲火炁緩緩滲出,在寒風中卻立刻被吹散。
“這是今晨從河心采出的燧骨。”術官低聲道。
“裡麵的炁脈尚在,但極不穩定……它們似乎在拒絕外界的接觸。”
寧凡接過骨節,指尖觸到的一瞬間,仿佛有一縷灼熱鑽入經絡,直衝心口。
他的呼吸在半息間有了輕微的停頓,眼底映出的不隻是骨紋的赤色。
還有遠方那條延綿的鐵脈——封關之地。
雪霧間,身披重甲的鐵衛正將最後一段關門合攏。
木鐵交錯的機關發出沉重的哢噠聲,像是在為整片山河上鎖。
寧凡沒有說話,隻是將燧骨收入懷中。
那一刻,他的身影與背後的關門同在風雪中定格。
像是一幅將燃燒與冰封同時壓進畫布的舊畫。
風雪在穀口盤旋,像一群失序的白羽鳥,被無形之手驅趕著撞向山壁。
鐵衛們卸下最後一車鎖鏈,疊放在關門內側。
厚重的金屬撞擊聲在空穀中回蕩,很快被風吞沒。
蘇淺淺騎在一匹青鬃馬背上,鬃毛早已被雪浸得發暗。
她的臉上覆著半麵獸骨麵具,眼角卻露出一抹淡淡的潮紅,似乎是寒氣侵入,也似乎是血脈深處的某種波動。
她看著寧凡收起那段燧骨,聲線在麵具的遮掩下顯得格外冷靜:
“你打算把它帶回京城?”
寧凡側頭,雪粒沿著發絲滑到眉梢,他沒有正麵回答,而是反問:
“你覺得,這東西留在北關之外,會有幾天安寧?”
蘇淺淺沉默。她的手不自覺地握緊韁繩,指節透白。
她明白燧骨意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