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一晃而過。
南郊的天空籠罩著濃重的陰雲,灰色像壓在城郭之上,令整座王城屏息凝神。
清晨鼓聲轟鳴,群臣隨號角而動,素衣肅容,齊聚於火種祭壇。
祭壇已被重新布置,四周以赤綾環繞,六十四根朱柱焚起鬆香,煙霧繚繞宛若雲海。
壇中央,火種鼎靜靜佇立,銅壁泛出淡淡赤光,如同沉睡的古獸,等待被喚醒。
“承火禮——始。”
內監的高聲宣告隨風飄散,百官跪地,齊聲呼應。
那一聲聲“萬歲”,在厚重雲幕下回蕩,帶著古老而森嚴的威勢。
——
寧凡佇立在人群之中,抬眼望向祭壇。三日前血脈試煉的火光,仍在他心底回蕩不息。
那種來自火種的呼喚,像是一枚灼熱的印痕,日日夜夜提醒著他:
這火,不止是權位的象征,更是大寧數百年文明的延續。
“昭和……若你還在,會如何選擇?”寧凡心底低語。
風吹過,袖中那枚火羽微微顫動,像在回應。
寧淵則站在另一側,眉目肅穆,神色篤定。
他身上的自信與鋒芒並未因寧凡的火光而消退,反而更顯熾烈。
——在他看來,寧凡再耀眼,不過是虛妄;繼承者,必得是手腕、權謀、鐵血兼備之人,而非隻會空談守護的癡人。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交錯,火星四濺,卻各自收斂不語。
——
內監再度宣告:
“承火之禮,非唯血脈,需以心火相續。皇嗣依序登壇,以意誌禦火,若鼎應聲燃動,方為合格。”
此言一出,群臣暗暗屏息。
血脈試煉固然重要,但承火禮才是決定性的時刻。
畢竟,火脈傳承不僅關乎血緣,更關乎能否鎮禦人心。
首位登壇的,是寧淵。
他步伐沉穩,登上石階,肅立於火種鼎前。風卷衣袂,他麵色莊重,緩緩伸掌覆於鼎身。
“火脈在心,社稷在肩。”寧淵低聲詠念。
片刻之後,火焰在鼎口升騰,赤光搖曳,直衝天穹。
群臣一片驚歎。火光雖不似三日前那般熾烈,卻穩固、厚重,宛如一根擎天之柱,象征著鎮守與掌控。
寧淵收手,長身而立,神色篤定。下方諸多大臣麵露讚許,低聲交談。
“果然鎮火如山,合乎大統。”
“若論手腕與威勢,殿下當為首選。”
寧淵目光微轉,望向寧凡,眼底隱隱含著挑釁與譏諷。
——
輪到寧凡。
他緩步登壇,石階在腳下回蕩沉重聲響。
火種鼎靜靜佇立,青銅紋路似有微光在遊走。
寧凡抬眼望去,仿佛看到昭和當年殉火的身影,與烈焰中最後的回首重疊。
他深吸一口氣,伸手覆上鼎身。
掌心瞬間傳來灼熱。
像有千百火焰要衝破血肉而出。寧凡眉心緊鎖,卻未退縮。
“火不隻為血脈,不隻為皇座。”他心底默念,“火在於守護,火在於生民。”
話音未落,鼎中火焰轟然爆起。
不同於寧淵的厚重,這火光狂烈如海嘯,赤焰翻騰。
竟在祭壇上空化出一隻展翅的火鳳,嘹亮的鳴聲直貫九霄,震得群臣心神皆顫。
“嘶——!”眾人齊聲驚呼,跪伏在地。
寧凡身形在烈焰映照下,像被一層光焰籠罩,背影高大而孤峭。
他卻未露半分自得,隻緩緩收回手,掌心血肉已被燒灼,但眼神沉穩如初。
“若火真擇人,那它已然給出了回答。”他心中低語。
——
群臣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猶疑與動搖浮上心頭。
寧淵鎮火如山,寧凡禦火如鳳,孰優孰劣,一時難定。
就在此時,鼎中火焰忽然劇烈搖曳,一道極細的青色火絲陡然竄出,與赤焰相交,發出“滋滋”的異響。
群臣皆愕然。青火,從未在祭典中出現過。
內監臉色驟變,卻不敢開口,隻是死死盯著鼎口。
寧凡與寧淵亦同時察覺,那股青火氣息詭異,既冷且烈,仿佛另有一股血脈在暗處回應。
寧凡心頭一沉:這,難道是隱脈的動靜?
而寧淵則眯起眼睛,唇角浮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
鼓聲再度敲響,承火禮暫告一段落。內監宣告:
三日後,聖上將親下詔書,以承火禮之結果,定奪火種繼承。
人群轟然,卻心知肚明:三日之後,才是真正的抉擇之時。
寧凡下壇時,掌心灼痛仍在,火羽隨之顫動,似在警示。
“青火……究竟是誰?”寧凡心底暗想。
風卷雲層,天地間愈發壓抑。火已燃起,卻似一場更大的風暴前兆。
夜幕沉沉,王城西郊的荒野上,火種祭壇餘煙尚未散儘。
空氣中彌漫著鬆香與熾熱金屬的氣息,仿佛每一口呼吸都能吸入烈焰的餘溫。
寧凡緩步而行,肩頭的火羽微微閃爍,映出他凝重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