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呼嘯,長安的天色陰沉。
白日裡宮廷中的爭辯餘音未散,城中卻已流淌起另一股暗流。
玄鋒軍夜退京郊,雖未留下血濺金鑾的痕跡,卻在百官心中留下了一道裂痕。
權謀之弦,已被拉至極緊,稍有撥動,便會折斷。
寧凡立在東華門的高台上,望著街衢漸漸沉入夜色。
城內燈火似繁星墜落凡塵,表麵寧和,實則每一處光影都可能掩藏刀鋒。
他緩緩呼出一口氣,手指依舊輕摩著那枚殘破木劍的劍柄。
今日之局雖險勝,但心底的寒意卻愈發濃烈。
“殿下,今夜您需小心。”
身後傳來低聲,是穆煙玉。
她一身青衣,未解劍鞘,鬢角被夜風拂亂,眼神卻清冷如霜。
寧凡點頭,未再多言。此刻任何一句話,都可能被暗藏的耳目捕捉、曲解。
——
風聲吹過京城的另一角,聽雨閣。
此處建在青石廊橋之畔,閣樓飛簷若展翼,閣下清溪潺潺。
樓外掛著風鈴,夜裡微風拂過,叮咚如雨打玉盤。
蘇淺淺正獨坐於窗畔,燈火微弱,案幾上鋪著數幅絹紙。她筆尖未落,卻始終凝神在一封密信上。
信箋字跡工整,似寧凡手書,然她眼尾微挑,細細辨認繡縫間極細的金粉痕跡。
那是唯有宮廷禦織坊方能製出的絲線。
她指尖輕輕一掐,繡線微微裂開,竟散出極細的金屑。蘇淺淺眼底閃過一絲冷光。
輕聲道:“梁宮的手筆麼……借寧凡之名,欲挑起玄鋒兵變,真是狠毒。”
隨即,她旋身入內。
廳中早已候著數名女子。
皆是聽雨閣密探,有的裝作歌伎,有的化作市井婢婦,皆靜候命令。
蘇淺淺沉聲吩咐:“傳訊大梁暗探。告之玄鋒軍將在三日後強入京城,工部軍械庫的鑰匙已落在寧林手中。”
女子們齊聲領命。
她們明白,閣主所言並非實情,而是故意放出的誘餌。
大梁的探子若信以為真,必然提前行動,反而會暴露蹤跡。
蘇淺淺望著風中飛舞的信紙,心中暗道:局已起,棋亦落。
十美為棋,她願做那執棋之手。
——
與此同時,太初書院。
書院原本靜肅,簷下古柏掩映,晨鐘暮鼓皆傳承千載文脈。
但今夜,火光卻在院中搖曳。
秦如月立在火堆之前。
衣袖已被燼火染黑,手中卻緊緊攥著幾卷殘冊。
她麵色慘白,眉心卻冷靜至極。火焰舔舐著書卷,字跡化作灰燼騰空而起。
那是“皇子結黨錄”的抄本,原可作為寧林與諸皇子勾結舊黨的鐵證。此刻,她卻親手毀去。
背後幾名書院弟子驚惶不安:“夫子,若焚此證,豈非自斷後路?”
秦如月未轉身,隻輕聲道:
“若此證留在世間,終有一日會為人所用,不管用來指誰,都會讓天下再陷血火。”
“寧林可借之,寧凡亦可借之。與其留給後人做刀,不如今日毀去。”
火焰中,書頁發出劈啪碎響,如同碎玉墜地。
她眼中倒映火光,神色沉重。心底卻默念:
寧凡,你要走的路,不能全是刀鋒。若我能替你焚去一份枷鎖,縱使背負罵名,又何妨?
忽然,院門處傳來急報:“夫子,殿下寧昭……已至。”
話音未落,二皇子寧昭緩步入院。火光映在他清瘦的麵龐上,眼底波瀾深不可測。
他看了看焚書的火堆,神色微動,低聲笑道:“如月,依舊這般決絕。”
秦如月抬眼望他,卻隻冷冷一言:“殿下若來此,隻為觀火,不必久留。”
寧昭並不惱,反而緩緩道:“太初書院,傳承百載,怎能在一場大火裡將根基燒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