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壓得極低,京城上空的烏雲似要將月光徹底吞沒。
皇城之外,玄鋒軍悄然列陣,他們的甲胄在火光下閃爍著冷厲的寒光。
整齊而壓抑的馬蹄聲如遠雷滾動,卻沒有一聲呐喊,反倒比白日的喧囂更顯森然。
寧林立於黑風旗下,手中緊握虎符,那符上雕刻的金紋在火把下忽明忽暗,仿佛正吞吐著某種不祥的氣息。
他眼神冷厲,凝望著京城的方向,心底卻有一絲難以遏製的躁動。
“主上,營地已布下,兵甲齊備。”副將低聲稟報,額頭沁出細汗。明知此舉凶險,他仍不敢有絲毫遲疑。
寧林未答,隻抬手壓下。
夜風卷起他衣袖,獵獵作響,仿佛預兆著即將到來的風暴。
與此同時,京城之中,兵部尚書急急入宮,通宵火燭點亮金鑾殿,宛若白晝。
兵部密探的急報呈上:“軍械庫精鐵被竊,數以百石!若不查清,恐成亂軍之源。”
此言一出,殿中眾臣騷動不已。
矛頭幾乎同時指向工部侍郎魏廣成,他為五皇子寧林心腹,曾在軍械庫過手調度。
幾名禦史當即拍案,高聲喝斥:
“魏廣成擅移鐵料,意在私鑄兵刃,結黨謀逆!請陛下明斷!”
皇帝麵色陰沉,目光卻微不可察地移向龍椅下方,寧凡與寧林正各自沉默佇立。
王恒立刻把握時機,衣冠整肅,聲音如利劍般劃破殿堂寂靜:
“陛下!玄鋒軍夜行京郊,本已令人心驚,如今軍械失竊,更添疑竇。”
“此等大軍豈能無旨私調?臣有一物,願呈與聖上。”
他話音落下,侍從呈上一封密信。雪白絹帛上,龍飛鳳舞的字跡,赫然與寧凡無異。
“玄鋒當駐京畿,待命而行。”寥寥數語,似由寧凡親手所書。
殿中頓時嘩然。
王恒目光如刀,直指寧凡:“六殿下素稱謹慎,如今卻擅書此令。”
“莫非真欲借玄鋒之力奪權?若非如此,為何寧林持虎符夜聚兵馬?!”
寧林麵色沉沉,卻沒有出聲辯駁,似在冷眼旁觀。
寧凡靜靜望著那封密信,目光沒有一絲波瀾。
他微微抬首,目光緩緩掃過滿殿的臣子,最後落在王恒身上。
唇角忽然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冷意。
“丞相可真是手段高明。”寧凡緩緩開口,聲音不急不緩,卻像暗潮潛湧,令滿殿心頭發涼。
他並未立刻辯駁,而是抬手示意:“請天淵書院舊部上殿。”
數名白衣學士入殿,帶著數卷冊簡與筆跡比對簿。
筆跡一一陳列,幾乎可亂真,但在最細微之處,書院祭酒指尖輕點,道:
“此筆畫轉折處,非寧凡殿下之習慣,而是以‘雙麵繡法’描摹而成。”
殿中臣子一時未解,議論紛紛。
寧凡靜聲解釋:“所謂‘雙麵繡’,乃蘇繡坊秘工。
此信並非出自我手,而是以細絲繡入,再以墨覆其上,方能亂真。
看似筆跡,實則針線。”
話音落下,蘇淺淺自人群後緩緩現身。
她手中托著一塊殘布,上麵繡有雙麵文字,線中隱隱閃爍著微光。
“此物餡中含金粉,乃大梁宮廷特供。”她聲音清冷,拋出這句話時,四座皆驚。
滿殿頓時靜得落針可聞。
金粉——大梁貢品,非我朝所有。若此繡出自梁宮之手,那麼偽造寧凡密信,便是大梁諜探插手。
王恒麵色大變,額上冷汗直冒,卻仍咬牙辯解:“不過一麵殘布,豈能坐實大梁之謀?”
寧凡緩緩走出一步,眼神冷冽如劍,衣袖翻飛,手指直指王恒。
“王恒,你既言我手書密令,那便請你嗅一嗅,這信上是否帶著‘梁宮金粉香’?
你輔佐寧林多年,難道連大梁貢線的味道也分不清麼?”
這一句,聲如劍鳴,鏗然震徹金鑾殿。
殿外風聲呼嘯,火光映得群臣麵色蒼白。
四國使節正好受邀觀政,聞言俱是變色。他們彼此對視,心中暗驚:
原以為大梁布子得手,未料寧凡竟一劍破局,將矛頭直指外敵。
王恒腳步踉蹌,臉色如紙。
寧林眼底閃過一抹狠戾,卻迅速壓下。
他本欲借王恒之手先發製人,如今反被寧凡順勢扳回,心中已生戾意。
殿上群臣,誰也未敢出聲。隻有那封“鶴羽雙麵繡”偽信靜靜置於案上,仿佛仍在滴血。
寧凡的聲音卻低沉回蕩:“鶴羽既染血,便不可複白。”
“王丞相,你當真要用這血,來塗抹我大梁之謀嗎?”
氣氛壓抑至極,仿佛下一刻便要爆裂。
殿外的風聲愈發凜冽,吹得宮燈搖曳,長明火焰仿佛隨時會熄滅。
城門未閉,百姓的惶恐聲隱隱傳來,似潮水一般,被厚重的殿門隔絕,卻仍有回響。
玄鋒軍紮營於金水河畔。
夜色之下,鐵騎森列,戟戈直指長空,火光在鎧甲上閃爍,映得整片河堤仿佛燃燒一般。
遠處傳來孩童哭泣,婦人匆匆關門閉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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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畿百姓素來安穩,此刻卻仿佛覺察到風暴將至。
一些老者不敢入睡,提燈守在門口,望著河畔火光,臉色蒼白。
營中,寧林負手而立,虎符緊緊攥在掌中。
他眸色陰鷙,凝視著火光中的士卒,每一個人的盔甲、每一匹馬的喘息聲都在他耳中清晰無比。
副將輕聲試探:“殿下,此舉……怕是已驚動京城。”
寧林冷冷一笑:“驚動,正合我意。若不驚動,又怎能撕開那層遮羞布?”
他心底卻微微一緊,似有某種無形的陰影正籠罩而來。
——
與此同時,殿內的氣氛凝固如冰。
蘇淺淺手中的殘繡,被宮燈照得泛起微光。
那絲線中夾雜的金粉在光下閃爍,宛若血色流轉。殿中群臣屏息凝神,不敢直視。
王恒原本挺直的身影逐漸佝僂,眼神閃爍,額上冷汗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