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荒的風,從未有過片刻溫和。那是混雜著碎石與冰屑的呼嘯,裹挾著野獸腐血的腥氣,鋪天蓋地,仿佛要將整片雪原吞沒。
遠方的天空,被一片陰沉的灰色壓垮,似乎天地之間再無半分暖意。
大梁邊關的烽台上,火焰跳動,映照著守軍一張張緊繃的麵孔。
甲胄早被寒霜覆蓋,兵刃在風雪中泛著冷光,仿佛隨時都會斷裂,卻依舊死死扣在士兵的掌心裡。
邊將顧桓立於關城之上,目光穿過厚重風雪,望向遠方湧動的黑色潮水。
他的眼睛布滿血絲,幾夜未眠,卻不曾合眼片刻。
他知道,那潮水不是風雪,而是蠻荒三部的鐵騎。
“鼓備!”他一聲厲喝,戰鼓頓時轟鳴,厚重的聲浪在雪原上回蕩。
遠處黑影越來越近,巨獸般的戰車碾壓著冰原,車轅上的骨角獵獵作響,蠻荒士卒的吼聲震動天地。
他們赤裸上身,肩背纏繞著獸筋與黑鐵,眼中閃著嗜血的光。
那是從大荒深處走出的族群,世代以血火為祭,如今卻齊齊壓向大梁的關城。
此時,秦嬰的車駕緩緩抵達關下。
厚重的帷幕掀開,她走下車來,雪花立刻撲麵而至,冰冷刺骨。
身上的火印在風雪中微微灼亮,她的臉色愈發蒼白,卻沒有退縮半步。
身後隨行的護軍不安地望著她,似想開口勸阻,卻被她一個眼神止住。
顧桓看見她,神色陡然複雜。他急步而下,來到車前,拱手沉聲:
“殿下怎會至此?此地刀山火海,非女子所能承。”
秦嬰靜靜看著他,聲音低而緩,卻帶著不容動搖的堅定:
“既然火印在我,便無關男女。此役,我須在此。”
顧桓心口一震。
他是久經沙場的老將,卻在她這一句話中,聽出了久違的堅決與悲涼。
他欲再勸,卻見秦嬰的眼神如風雪之火,雖搖曳卻不滅。
他隻得沉沉一歎,拱手道:“既如此,末將誓死護殿下周全!”
戰鼓聲越來越近,天地間仿佛隻剩下那股壓迫的轟鳴。
蠻荒三部的先鋒已然逼近,披著獸骨的巨人揮舞長斧,戰馬嘶鳴,踏碎冰層,宛如黑潮撲來。
守軍的弓弦拉滿,羽箭如林,隻等一聲令下。
秦嬰抬眼望向遠方,那一瞬,火印在眉心陡然灼亮。
她隻覺一股熾熱的氣息自丹田湧出,經脈灼燒般疼痛,卻在風雪之中彙聚成一道熾光,隱隱籠罩在關城之上。
無數士卒見狀,心頭一震,紛紛下意識抬眼。
那光芒雖微,卻在風雪壓境之時,如燈火般令人心安。
顧桓見狀,心中震動。他猛然舉臂,厲聲大喝:“放箭!”
萬箭齊發,破空之聲震耳欲聾。
箭雨墜落,蠻荒鐵騎一陣慘叫,前陣瞬間亂作一團。
可潮水並未退去,反而更為瘋狂。
巨斧劈碎城下木樁,戰車撞擊城牆,冰雪飛濺,血與火在瞬間交織。
城上血戰激烈,秦嬰立於烽火之下,望著這場撕裂天地的廝殺。
她的心臟劇烈跳動,耳邊仿佛有無數低沉的呼聲。
那是火脈的回響,在催促她走向某個無法回避的命運。
她緩緩閉上眼,雙手交疊於心口。
眉心火印驟然迸發光芒,宛若一輪赤日,在風雪之中陡然點亮。
下一刻,她的耳邊響起一聲低沉古老的鐘音。
——那是太廟深處的火鐘在她體內回蕩。
“叩魂者,渡火關……”聲音仿佛從亙古傳來,冷而肅穆。
秦嬰驟然睜開眼,隻覺全身血液沸騰,火焰順著經脈狂湧,化作一道赤紅氣息衝天而起。
那股氣息覆蓋了整座關城,守軍頓時如受神助,怒吼震天,士氣陡然高漲。
“殺!”顧桓大喝一聲,率先提刀衝下城頭。
無數兵士隨之怒吼,刀光劍影在風雪間化作一道道熾烈光芒。
蠻荒鐵騎雖凶悍,卻在這股火焰與人心之力壓迫下,瞬間被阻住鋒勢。
秦嬰身影孤立在烽台之上,衣袍獵獵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