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運河碼頭,霧氣濃得像一層渾濁的帷幕,籠罩在江風翻湧的水麵上。寒潮從北方席卷而下,吹得船帆獵獵作響,繩索在桅杆上碰撞,發出咯吱的哀鳴。漕運閘口一帶,數十艘滿載糧米的大船整齊停泊,甲板濕漉漉的,殘留著昨夜暴雨衝刷的痕跡。
李子清身披一件舊棉袍,立在閘口石橋上,指尖輕敲著腰間的漕圖。他神情冷峻,眉心緊蹙。身旁的水師校尉小心翼翼地稟報:“大人,前日到的三十船糧米,全數卸下。隻是……”
“隻是?”李子清轉眸,聲音冷得像刀。
校尉吞了口唾沫,低聲道:“糧袋多有破損,袋口摻著沙土……屬下不敢私自驗貨,特來請示。”
李子清目光微沉。他緩緩抬起手,示意水師們退下,親自走向一艘停泊在最外側的漕船。甲板上積水未乾,船夫們麵色惶懼,跪了一地。他未理會這些人,隻抬腳踏上甲板,彎腰拎起一袋糧米,手指一捏,竟從袋口掉落幾粒濕沙。
“啟封。”他的聲音冷厲。
隨行士兵立刻抽刀割開袋口,米粒滾落一地,雪白之中,竟夾雜著大量細碎的黃沙。碼頭上圍觀的百姓倒吸一口涼氣。有人低聲罵:“畜生!連軍糧也敢摻假!”
李子清眯起眼,俯身捏起幾粒沙子,放入口中細嚼。他麵色愈發陰沉:“海沙。”
“海沙?”校尉愕然。
“北方運來的漕糧,怎會混入海沙?”李子清緩緩抬眸,眼中寒光一閃,“此案不止是貪墨,背後還有人動了漕道。”
他轉身看向那群跪在甲板上的船夫,聲音冷得像冬日冰霜:“誰主事?”
一名中年管船跪爬上前,瑟瑟發抖:“回……回大人,運船是沈彥爺的糧號,我們……隻是乾活的命……”
話音未落,李子清一腳踹在他胸口,踉蹌間,那人撞在船舷上,嘔出一口血來。他冷聲道:“沈彥……朝中戶部郎中沈彥?嗬,糧道掌在他手,果然出不得紕漏。”
……
查驗很快展開。士兵們按照李子清的命令,逐一拆封船上糧袋。碼頭上米沙四散,踩在腳下發出細碎的聲響。寒風將米粒吹入水麵,瞬間吸引了河中的魚群。但那些魚隻是繞著漂浮的米粒打轉,卻不敢吞咽,仿佛察覺了異樣的氣息。
李子清站在船頭,冷眼看著這一幕,心頭愈發冰寒。他低聲自語:“連魚也不吃的糧食,是給誰的?”
士兵搬來秤具,對著漕圖和賬冊逐一核對。李子清俯身看圖,指尖在紙上滑過標注的船號和載重線。他的眼神銳利如刀,一船船查下去,吃水線與圖上標注逐一對比。
“報!三號船吃水淺三寸,糧數不足。”
“報!六號船載重標注有假印。”
“報!十一號船……摻沙最多!”
報聲此起彼伏,每一聲都像是在揭開漕運係統的一塊膿瘡。李子清的臉色越來越冷,最終霍然抬手:“將賬冊拿來。”
一名士兵捧著厚厚的賬冊跪下。李子清接過,翻開一看,心頭冷笑。賬冊上字跡清秀,卻處處留白,不合常理。他抽出懷中的小刀,割破一頁紙角,輕輕一抹,竟顯出隱隱的墨跡——那是礬水寫就的暗字。
“好一個沈彥。”他眯了眯眼,抬手示意士兵提來一桶清水,將賬冊扔進桶中浸泡。片刻後,水麵浮現一行行暗字,其中赫然幾個大字清晰刺目:“恭王府。”
士兵們齊齊變色。校尉壓低聲音:“大人,這……”
李子清冷哼一聲:“狗膽包天,竟敢把手伸到漕道。”
……
午後,天色愈發陰沉,寒風卷著細雨砸在江麵上。漕船卸貨的閘口一片混亂,百姓圍觀,不時傳來憤怒的議論聲。
“這糧食要是運去前線,兵將們吃了還不鬨瘟病!”
“貪官害命啊!”
“沈彥,沈彥……果然是朝中大貪!”
李子清的目光從人群中掃過,那些滿臉憤恨的百姓,讓他心頭的怒火愈發旺盛。他轉身對隨行衛士冷聲道:“捉沈彥黨羽,立即押赴刑場!”
很快,幾名身穿綢緞的衙役被押了出來,他們臉色慘白,渾身發抖,有人還嘴硬:“大人,草民隻是奉命辦事,不關我等之事啊……”
李子清眼神一寒:“奉誰之命?”
那人咬牙不答。李子清抬手,指向刑台:“來人,將他舌根挑斷,抄家問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