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政司的海圖室內,燭火連成一片,光焰搖曳,卻驅不散那種沉沉的冷意。
牆壁上掛滿了各式海圖,朱砂圈出的那片區域赫然醒目,血色般的紅在燭光下愈顯陰沉,仿佛整片大海都在那裡流淌著不祥的血。
蘇淺淺端坐在長案前,指尖摩挲著那枚代表探險隊的玉符。
玉符本應瑩潤透亮,如同盛夏湖水般流轉光華,可此刻卻黯淡無光,隻餘下一點灰白的冷痕。
那是她當日親手刻下的平安咒,最後一道微光凝滯在玉符的邊緣,像是垂死心脈最後的跳動。
她已經在這間海圖室裡守了三日三夜,衣衫未曾換下,眼下的青黑深重,像是墨跡滲入了她的眼眶。
穆煙玉站在另一側,桌上攤開的是欽天監最新繪製的星象圖。
她以纖長的筆尖在紙上遊走,眉心緊鎖。
天空中原本應當穩定運轉的星軌,在風暴禁區上方卻像被無形之手攪亂,線條扭曲、交錯,失去了秩序。
“星辰不循常理。”穆煙玉的聲音低沉,卻掩不住其中的顫意,“這片天幕被遮蔽了,仿佛另有一張天圖在其後翻覆。”
寧凡靜靜立在海圖前,雙手負在身後,長衣的衣角被風吹動,獵獵作響。
燭火的光輝映在他的側臉上,卻無法照亮他眼底的深沉。
整片海圖死寂無聲,唯一的聲音,是燭火燃燒時發出的輕微劈啪。
寧凡沉默了很久,才低聲開口。
“活要見人,死……要見艦。”
他聲音平緩,卻如同鐵石落地,重重砸進每個人心中。
“通政司、欽天監、工部,三方聯手,推演一切可能。”
話音一落,海圖室內的壓抑似乎更深了幾分。
蘇淺淺抬起頭,眼眶泛紅,卻死死按住情緒,她知道此刻不能失聲。
她將黯淡的玉符貼在心口,仿佛還能感受到那群遠行者的呼吸與心跳。
穆煙玉抿唇,眼底掠過複雜之色。
她早已預感到禁區非凡,卻沒想到竟會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徹底吞沒一支艦隊。
牆角的沙漏靜靜滴落,細沙如命數般流儘,帶來一種無言的壓迫。
風暴禁區,那片被濃霧圈出的海域,此刻在燭光下宛若一隻張開血口的巨獸。
所有人心底都在發問:那裡,到底吞噬了什麼?
外頭夜色漸深,長廊上風聲嗚咽,吹得窗欞微微顫抖。
蘇淺淺望著那片紅痕,耳邊仿佛仍能聽見當日送行時的呼喊。
那是他們的笑聲,帶著對大海的憧憬和對歸來的承諾。
如今,笑聲已隨海風散儘,隻餘下無聲的朱砂與黯淡的玉符。
寧凡轉身,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人。
“他們未歸,但未必儘失。”
他聲音冷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若是禁區能吞下他們,就必能留下痕跡。既有痕跡,我玄朝必能尋得。”
蘇淺淺咬緊牙關,指尖幾乎嵌進掌心。
“我會等。”
她低聲呢喃,仿佛在向自己起誓。
穆煙玉輕輕呼出一口氣,雙眸映著海圖上那片猩紅。
“那麼……就讓我們以星為引,以術為橋,看這片海霧,還能困得了誰。”
海圖室的燭火隨風搖曳,照不亮那片紅色的海域。
空氣裡彌漫著一股潮濕的海腥氣,似是從那片朱砂滲出,沿著長案蔓延開來。
房梁上的銅鈴被夜風吹動,叮當作響,聲聲清脆,卻帶著令人心悸的寒意。
寧凡緩緩抬起手,掌心在空中一劃,仿佛在那片朱砂海域上刻下玄朝的印記。
“從今日起,風暴禁區,不再隻是大海上的一片空白。”
他的話,像是落下一枚沉重的石錨,釘入了所有人心底。
蘇淺淺伏案,淚水悄然滴落在黯淡的玉符上。
微光在淚水浸潤下閃爍了一瞬,隨即徹底湮滅。
海圖上的紅痕,在燭火的照映下,仿佛在蠕動,像是無數血色觸手伸展開來。
整個海圖室,陷入一種壓抑到令人窒息的安靜。
夜深露重,窗外的風聲更急,帶著大海彼岸的呼號。
仿佛在提醒他們,那片霧鎖之海,正張開巨口,等待著下一個敢於踏入的人。
海圖室的鐘聲在更深的夜裡回蕩,仿佛古老的戰鼓,被大海隔著千裡傳入。
寧凡推開厚重的門扉,夜風撲麵而來,攜著海腥味與遠方未散的雨意。
長廊兩側的燈火在風中搖曳不定,宛若海上孤舟的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他緩緩走到露台,目光越過重重殿宇,直抵那片黑沉沉的海天交界。
遠處海霧翻湧,吞沒了星光。
似有低沉的嗚咽從深處傳來,像是被困在海底的魂靈,在無休止地叩問蒼穹。
蘇淺淺緊隨其後,披著外裳,眼神卻未曾離開他半分。
“殿下。”她的聲音輕,卻像是帶著顫意的弦,隨時可能斷裂。
寧凡沒有回頭,隻靜靜凝望著那片暗海。
“淺淺,你可曾想過……”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如海底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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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他們真的回不來,這片大海,是否還值得我們托付未來?”
蘇淺淺怔住,心口驟然收緊。
她握緊玉符,眼中浮現出倔強的光。
“大海吞了他們,也必會吐出真相。若是未來注定在此折斷,那我寧可折斷,也不要退縮。”
寧凡緩緩閉上眼,任海風吹亂鬢發。
他似乎看見了那支艦隊,在白霧中緩緩遠去,帆影逐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