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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暮將深,稷陽北郊的九原山靜得出奇。
山腳是新鑄的玄朝紀碑,碑體以“黑曜青銅”鍛煉而成,光可照人。
碑上刻著七百二十七個名字,從寧凡開國至今日的所有歿將、殉儒、隱醫、烈工、流民。
碑文未完,仍留三寸空白。
風過之處,枯葉旋舞,落在那片空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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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凡披玄衣而來。
他未乘車,隻一人步行,自宮門而出,一路經太常街、文署、稷河橋,再至此地。
隨侍遠遠跟著,不敢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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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原的風極冷。
那風吹動他的發絲,露出幾縷銀白。
“原來,歲月在戰火之外,也能成兵。”
寧凡微笑,神情中多了幾分釋然。
他伸手撫上碑麵,指尖觸及的冰涼,像是在觸摸昔年的眾人。
他看到了陳鐸、韓守、洛諭、蘇淺淺……
每一個名字都在他心底回響,像風聲,如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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碑旁,一位灰衣老人拄杖而立。
那是舊鑄司的殘匠,名卓久。
他拱手,聲音沙啞:“陛下……碑已成,隻待刻上最後一行。”
寧凡微微頷首:“最後一行,朕不寫。”
卓久一愣:“為何?”
寧凡望著遠山雲氣,低聲道:“碑有空,世才有續。若今人填儘此碑,後人何寄哀?”
老人沉默許久,終是長歎。
“也罷……留三寸空白,讓風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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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頂立著一座祭壇,陳設極簡,隻一盞火燈與一盤稷米。
燈火微微跳動。
那是當年蘇淺淺留的“人火種”。
寧凡拾起一粒稷米,放入燈中。
火光微顫,隨即燃亮,一縷淡紅的火焰透出青煙。
他凝視良久,輕聲呢喃:“這一粒火,足以照儘千年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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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之時,山風驟起。
那火燈的光被風卷成一道細線,沿著山道一路延伸,似在引路。
寧凡未止步。
他背手而行,步履平穩,直到遠處宮門的金瓦映入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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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
京城群鐘齊鳴,象征“紀年再立”。
禦史台傳新詔:
“以九原紀碑為國史首卷,以太初火錄為國教附典,合稱《人火二錄》。”
文武百官齊賀。
唯寧凡沉默不語,隻微微合掌,向北而拜。
那一拜,不為天,不為祖,隻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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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宮中立新碑儀典。
文官百餘,儒生千眾,皆著白衣,行“無聲禮”。
整個廣場無鼓無樂,唯有風聲與腳步。
火燈一盞盞傳遞,從宮門至九原,延綿數裡。
那火光連成一道天河,直通碑頂。
碑體忽然震動,發出低沉的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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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