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衍再次噴出一口鮮血,但眼中卻閃過一絲如釋重負的解脫。通道被楚星河體內爆發的冰寒意誌強行切斷,雖然導致反噬加重,卻也斬斷了那即將把無窮汙穢徹底引爆回深淵的致命倒灌!歸源引,停了!
然而,太子的血祭邪箭,已然射入深淵!孽龍的骨爪,已然抬起!
玉華池底,沈煉渾身浴血,右臂金黑光芒瘋狂閃爍,邪氣已逼近肘部!暗金壁壘在深淵骨爪的恐怖威壓下,發出令人絕望的碎裂聲!他死死盯著那骨爪指尖凝聚的、足以洞穿一切的汙穢黑芒,視野因痛苦和力量的透支而變得模糊、搖晃。
就在那毀滅黑芒即將噴薄而出的刹那,沈煉模糊的視野裡,似乎看到壁壘盾麵上,一個頂盔摜甲的神策軍士浮雕,在金光黯淡、黑氣侵蝕中,艱難地轉過頭,布滿裂痕的石質麵孔上,那雙空洞的眼窩,仿佛正穿透百年的時光,與他遙遙對視。
沒有言語,隻有一股跨越生死的、純粹的、將最後一切托付的決絕意誌!
沈煉殘破的身體裡,某種東西轟然炸開!那不是力量,而是一種比力量更本源的東西!
他染血的左手,不再試圖去壓製右臂的邪氣,而是猛地抬起,五指張開,帶著一種近乎獻祭的瘋狂,狠狠拍向自己右臂上那正與邪氣激烈拉鋸的暗金符紋!
“以我之魂!烙爾殘軀!神策——不滅!!!”
噗!
掌心皮肉被符紋的力量瞬間灼穿!滾燙的鮮血混合著他燃燒到極致的靈魂意誌,如同滾燙的岩漿,狠狠灌入那繁複的暗金紋路之中!這不是為了驅邪,而是…**獻祭**!將自己的一部分靈魂烙印,連同這滾燙的熱血,主動烙入這由軍魂、金光、意誌構成的符紋體係之中!
嗡——!!!!
右臂上,所有的暗金符紋瞬間亮到極致!不再是防禦性的光芒,而是帶著一種焚儘一切的灼熱與悲壯!那正瘋狂侵蝕的汙穢邪氣,如同冰雪遇到熔岩,發出淒厲的“嗤嗤”聲,竟被這帶著靈魂烙印的血焰硬生生逼退、灼燒、湮滅!代價是,沈煉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被硬生生撕裂了一塊,融入那滾燙的符紋!
這燃燒靈魂烙印的舉動,如同在即將熄滅的篝火上潑灑了最後的熱油!
轟——!
沈煉高舉的右手,那枚青銅虎符,感應到這份超越生死的沉重獻祭,發出了開天辟地般的震鳴!整個暗金壁壘瞬間沸騰!所有浮雕軍士的動作不再遲滯,他們手中的戈矛仿佛化為實質,盾麵中央的虎符圖騰更是爆發出刺穿黑暗的烈陽之光!
“鎮——!!!”
萬千神策英魂的咆哮,沈煉靈魂的嘶吼,虎符的震鳴,在這一刻完全合一!暗金壁壘不再僅僅是防禦,它帶著沈煉以魂血烙印的決絕意誌,如同燃燒的隕星,主動向前、向深淵、向那隻抬起的恐怖骨爪,狠狠撞去!
轟隆隆隆——!!!!
無法形容的恐怖爆炸在玉華池底爆發!暗金色的光芒與深淵的汙穢黑氣如同兩條太古凶獸,瘋狂地撕咬、湮滅!池壁在衝擊中大片大片地崩塌、汽化!骸骨堆徹底化為齏粉!沈煉的身體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被狠狠拋飛,重重砸在遠處殘存的池壁上,意識瞬間沉入無邊的黑暗。
在意識徹底消失前,他最後的感知裡,那恐怖的骨爪似乎…被硬生生撞回了裂口深處?那毀滅的黑芒…湮滅了?暗金壁壘…還存在嗎?
他無從知曉。
隻有深淵中傳來的、那充滿無儘暴怒與一絲…難以置信的痛楚的咆哮,震蕩著整個地底世界!
***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一個世紀。
沈煉在刺骨的冰寒和錐心的劇痛中艱難地恢複了一絲意識。他發現自己半泡在冰冷刺骨的池水裡,四周一片死寂的黑暗。右臂徹底失去了知覺,沉重得像不屬於自己。他試著動了動左手,劇痛瞬間傳遍全身。
他掙紮著抬起頭。
玉華池…幾乎不存在了。原本的巨大深坑擴大了數倍,邊緣犬牙交錯,如同被巨獸啃噬過。池底一片狼藉,到處都是崩塌的巨大石塊和厚厚的灰白色骨粉。那道曾經撕裂大地的恐怖裂口…似乎被某種力量強行彌合了?隻留下一條深不見底、邊緣閃爍著微弱暗金光芒的巨大縫隙,如同大地上的一道醜陋傷疤。縫隙中,不再有粘稠的暗紅內壁翻滾,隻有死寂的黑暗,以及一絲絲極其微弱、卻令人靈魂戰栗的殘餘邪氣,如同煙霧般嫋嫋飄出。
那麵由萬千英烈骸骨、沈煉之血、楚星河精血、太廟金光以及沈煉最後靈魂烙印鑄就的暗金壁壘…消失了。或者說,它融入了那道巨大的縫隙邊緣,化作了那些微弱閃爍的暗金光芒,如同最後的封印符文,死死鎮壓著深淵的出口。
成功了?暫時…封住了?
沈煉心中沒有喜悅,隻有無儘的疲憊和一種劫後餘生的虛脫。他掙紮著想站起來,卻牽動了全身的傷口,疼得眼前發黑。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右臂。
借著縫隙邊緣那微弱的暗金光芒,他看到整條右臂,從肩膀到指尖,皮膚上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裡麵是凝固的暗紅色血痂和焦黑的灼傷痕跡。而原本烙下的那些繁複暗金符紋…消失了?不,不是消失。它們仿佛融入了皮肉深處,隻在皮膚表麵留下一些極其淡薄、幾乎難以辨認的暗金色痕跡,如同古老神秘的刺青。隻有當他集中精神去感知時,才能隱約感覺到皮膚下,一股微弱卻異常堅韌的灼熱力量在緩緩流淌,帶著一絲虎符的蒼涼、軍魂的肅殺、金光的堂皇,以及…他自身靈魂烙印的印記。
這力量…似乎與腳下大地深處那道被封印的縫隙,有著某種微弱的聯係?像一根無形的弦,繃緊在生與死的邊緣。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微弱的**聲,從上方崩塌的池畔邊緣傳來,斷斷續續,氣若遊絲。
“沈…沈煉…還…活著嗎…”
是墨衍!
沈煉心頭猛地一緊。老供奉…還活著!那楚星河呢?白芷呢?丹心閣怎麼樣了?
他咬緊牙關,用還能動彈的左手,摳著冰冷的池壁縫隙,拖著幾乎報廢的殘軀,一點一點,向上挪去。每一次移動,都帶來撕心裂肺的劇痛,冷汗混合著血水浸透了破爛的衣衫。
當他終於艱難地翻上池畔,眼前的景象讓他的心沉入了穀底。
丹心閣…這座皇都中象征醫道聖地的古老建築,此刻半邊已經徹底坍塌,化為一片冒著黑煙的廢墟。殘存的梁柱傾斜著,搖搖欲墜。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焦糊味、血腥味和一種能量湮滅後的刺鼻氣息。
在廢墟邊緣,靠近沉玉台(或者說沉玉台曾經所在的位置)的一堆瓦礫旁,沈煉看到了墨衍。
老供奉躺在一片血泊中,枯槁的身體殘破不堪,胸腹處有一個恐怖的貫穿傷口,邊緣焦黑,顯然是被太廟金光餘波所傷。他氣若遊絲,渾濁的眼睛半睜著,艱難地轉動著,似乎在搜尋什麼。
而在墨衍身旁不遠處的瓦礫堆下,沈煉看到了一片熟悉的、染血的青色衣角。
“楚…兄…”沈煉喉嚨乾澀,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
他掙紮著爬過去,不顧碎石劃破身體,拚命地用手扒開瓦礫。
楚星河的身體被掩埋了大半。他臉色灰敗如死,胸口那灰黑的裂紋已經徹底爬滿了整個脖頸和半邊臉頰,皮膚下透出的汙穢黑氣雖然微弱,卻如同跗骨之蛆,依舊在緩慢地侵蝕。他的氣息微弱到幾乎斷絕,隻有心口處,一點微弱到極致的冰藍色光點,如同寒夜裡的螢火蟲,極其緩慢地、頑強地跳動著。這微光與他眉心那枚同樣黯淡、卻並未熄滅的青色符文隱隱呼應,形成一層薄得幾乎看不見的冰霜,覆蓋在他的傷口表麵,艱難地抵禦著黑氣的進一步蔓延。
白芷則倒在更遠處,被一根斷裂的橫梁壓住了半邊身體,昏迷不醒,臉色蒼白如紙,嘴角掛著乾涸的血跡。
沈煉看著眼前這煉獄般的景象,看著瀕死的墨衍,看著生機渺茫的楚星河,看著昏迷的白芷,一股巨大的悲愴和冰冷的憤怒湧上心頭,幾乎要將殘存的理智淹沒。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整齊的腳步聲,伴隨著甲胄碰撞的鏗鏘之聲,由遠及近,迅速包圍了這片化為廢墟的丹心閣區域!
火把的光芒驅散了部分黑暗,映照出一張張驚疑不定、帶著鐵血氣息的禁軍麵孔。為首一人,身形魁梧,麵容剛毅,身著明光鎧,正是皇城禁衛副統領,秦武!
秦武的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廢墟,掠過墨衍的慘狀,掃過被瓦礫半掩的楚星河,最後,定格在廢墟中央,那個渾身浴血、如同從地獄爬出、半跪在楚星河身旁的沈煉身上。
沈煉緩緩抬起頭,布滿血汙和灰塵的臉上,那雙眼睛在火把映照下,亮得驚人,裡麵翻湧著未散的殺意、深沉的悲愴,以及一絲…讓秦武這等見慣沙場的老將都感到心悸的冰冷。
“沈煉?”秦武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和審視,“這裡…發生了什麼?太子殿下何在?”
沈煉沒有立刻回答。他染血的左手,輕輕拂開楚星河臉上沾染的灰塵,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沉重。他感受著指尖傳來的微弱冰寒氣息,那是楚星河最後的生機在掙紮。他抬起頭,目光越過秦武,望向滌塵苑的方向,那裡依舊被混亂的能量風暴和太廟金光的餘暉籠罩。
他的聲音嘶啞、低沉,卻清晰地穿透了夜風,落在每一個禁軍的耳中,如同冰冷的喪鐘:
“太子…已入魔道。”
話音落下的瞬間,滌塵苑方向,那混亂的能量風暴中心,一道扭曲的、裹挾著汙穢血光的黑影,如同喪家之犬,衝天而起,倉惶地撕裂夜幕,向著皇城之外的方向瘋狂逃竄!在其身後,一道煌煌金光緊追不舍!
整個皇都,死寂一片。隻有夜風吹過廢墟的嗚咽,和禁軍們粗重壓抑的呼吸聲。
沈煉緩緩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懷中生機渺茫的楚星河,看向廢墟瓦礫下白芷露出的染血衣角,最後,他的視線落在自己布滿裂痕、烙印著淡金符紋的右臂上。
符紋深處,一股微弱卻灼熱的悸動傳來,仿佛在回應著那深淵縫隙中殘留的邪氣,也仿佛在提醒著他,那以血與魂為代價換來的封印,並非堅不可摧。
夜還很長。風暴,遠未結束。
下集預告:玉台碎,邪龍睜目;雨柔醒,前塵如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