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紋在臂骨深處灼燒,每一次搏動都似有熔金淌過經脈。沈煉背倚著冰冷的斷柱殘骸,右臂垂在身側,指尖不受控地微微痙攣。那截汙血淋漓的九幽觸手仍在不遠處抽搐,腥腐氣混著焦糊味直衝鼻腔。秦武蹲踞在側,用刀尖撥開粘稠組織,暗青色的地圖殘片在火光下泛著冷硬幽光。
“神霄遺跡…”秦武喉間滾出沉凝的低語,指尖裹著布帛拾起殘片。就在布帛接觸的刹那,沈煉右臂深處猛地一搐!那符紋灼痛驟然尖銳,並非源自深淵封印的悸動,而是殘片上某種蒼茫氣息與太廟金光烙印的激烈共鳴,如同兩柄古劍在血脈中鏗然交擊!
“呃!”沈煉悶哼一聲,額角瞬間沁出冷汗。
秦武敏銳抬眼:“怎麼?”
“殘片…有古怪。”沈煉齒縫間擠出字句,右臂筋肉虯結繃緊,“像…活物在叫陣。”
秦武眼神驟利,正欲細察殘片紋路——
“嗚…咳…”瓦礫堆旁的擔架上,楚星河驟然弓身嗆咳!灰敗麵頰上蛛網般的裂紋劇烈蠕動,心口那點冰藍微光急遽明滅,覆蓋傷口的薄霜“哢嚓”裂開細紋!汙穢黑氣如同嗅到血腥的蛭蟲,順著裂紋瘋狂鑽湧!
“星河!”沈煉瞳孔急縮,掙紮欲起卻被劇痛釘在原地。老醫官駭得連退兩步:“穢毒反撲!冰魄要壓不住了!”
千鈞一發!楚星河眉心那枚幾近湮滅的青色符文,倏然爆出針尖大一點翠芒!這點微光竟引動心口冰魄殘力,青藍二色如兩條瀕死的魚尾交纏一甩!嗤——!一股霜寒之氣猛然炸開,將鑽湧的黑氣硬生生凍凝半寸!薄霜轉青,裂紋彌合,那點冰魄微光雖黯淡如風中殘燭,卻終究未滅。
墨衍枯槁的手指在氈毯上抽搐一下,渾濁眼珠轉向楚星河方向,氣若遊絲:“北冥…冰魄…青霖…相生…”話未竟,頭一歪徹底昏死過去,胸腹焦黑傷口滲出的汙血已帶灰敗死氣。
秦武豁然起身,玄鐵鱗甲鏗然作響:“此地不宜久留!金吾衛!”他厲聲喝令,“護送墨供奉、楚公子及白芷姑娘移駕太醫院地脈靜室!用玄冰玉棺封存楚公子傷處!沈煉隨我押送邪物殘骸及殘片,即刻麵聖!”
“副統領!”一名禁軍校尉疾步近前,壓低嗓音,“剛得密報,西市‘彙通’、‘寶昌隆’十三家大錢莊,卯時起突拒兌上品靈石!黑市‘暗渠’那邊…風燈全換了血色琉璃罩!”
秦武按刀的手猛然攥緊,指節爆出青白:“血燈掛渠?…好快的刀!”他猛地扭頭,目光如鐵錐釘在沈煉臉上,“趙元啟的戶部清吏司,掌的正是皇城靈石調度!”
沈煉心頭劇震。滌塵苑血池裡那些被吸乾的禁軍守衛,趙元啟府中虐殺仆役的邪陣,太子血祭所需的滔天能量…一條汙穢的血線驟然串聯!靈石!九幽要的從來不止是血肉,更是驅動邪陣、撕裂封印的龐大靈力!
禁軍動作迅如雷霆。玄冰玉棺寒氣森森,楚星河被封入其中,心口冰魄微光隔著棺壁幽弱浮動。白芷被小心移出,左腿不自然地彎折,氣息微弱但平穩。墨衍被裹進摻了金瘡藥的棉繃,抬走時枯發上凝著霜。
沈煉咬牙站直,每寸骨頭都在**。他目光掃過那截仍滲汙血的觸手殘骸,腰側符劍忽地傳來一絲嗡鳴,鞘上雷紋明滅,似厭惡又似饑渴。他左手按上劍柄,冰冷觸感讓右臂符紋的灼痛稍抑。
“走!”秦武將布帛包裹的殘片塞入懷中貼肉處,大手一揮。鐵甲洪流分開廢墟夜色,直奔皇城深處。
***
紫宸殿側,聽濤閣。
龍涎香也壓不住皇帝眉宇間的沉鬱。蕭靖衍裹著玄色常服,指尖無意識摩挲著一枚裂璺的青龍玉佩,聽完秦武的奏報,久久未語。鎏金狻猊爐吐出的青煙在他眼前扭曲,如同此刻皇都地下躁動的暗流。
“星河…竟傷重至此?”皇帝聲音沙啞,目光落在虛空,“墨老呢?”
“墨供奉本源枯竭,恐…恐就在旦夕之間。”秦武單膝觸地,甲葉鏗然,“白芷姑娘腿骨折斷,暫無性命之憂。楚公子…”他頓了頓,“全賴一點北冥冰魄本源與青霖符文相抗,暫封於玄冰玉棺,然穢毒侵染太深…”未儘之言沉甸甸墜在殿內。
皇帝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底隻剩冰封的寒潭:“太子…當真入魔?”
“臣親眼所見!”秦武猛地抬頭,眼中血絲密布,“滌塵苑已成焦土,守衛皆被吸成乾屍!更有邪祟偽裝皇城司密探,欲在丹心閣廢墟行凶!此物——”他雙手捧上以符水浸過的玉匣,內盛觸手殘骸,“便是那邪物所遺!其胸腹九瓣血蓮圖騰,與古卷所載九幽‘往生祭’印記一般無二!”
沈煉沉默立於階下,右臂袖管下符紋灼燙如烙鐵。當玉匣開啟的刹那,那汙穢邪力激得他血脈中金光烙印狂躁翻騰,幾乎要破體而出!他死死咬牙,額角青筋迸現,才壓下那焚滅邪物的衝動——此刻爆發,殿前失儀是小,暴露符紋異變才是大忌!
蕭靖衍的目光掠過玉匣中蠕動黑血的殘肢,落在沈煉身上:“沈卿臂上傷痕,也是那邪物所致?”
“是封印深淵的反噬。”沈煉聲音嘶啞,“玉華池底裂口已暫封,然邪氣殘存,如附骨之疽。”他謹慎地略去符紋細節,隻將血戰孽龍爪、暗金壁壘化印之事擇要而陳。當說到太子引爆血脈、血箭直貫地脈時,皇帝手中的玉佩“哢”一聲輕響,裂紋又深一分。
“龍喉…”蕭靖衍喃喃,指尖無意識劃過禦案上一幅斑駁的皇城地脈圖,“難怪三日前,欽天監奏報‘龍喉’星位偏移,地氣滯澀…”他猛地抬眼,目光如電射向沈煉,“你說那深淵封印,與你臂上傷勢相連?”
“是。”沈煉垂眸感受右臂深處那根“弦”的震顫,“封印若破,臣…首當其衝。”
殿內死寂。隻聞更漏沙沙。
忽有急促腳步聲打破沉寂。秉筆太監連滾爬入,麵如土色:“陛…陛下!八百裡加急!西極、北冥、南詔三國使臣聯名呈書!言…言我大夏縱容邪修,以生魂煉器,禍亂靈脈!為保蒼生…即日起斷絕與大夏一切上品靈石貿易!凡私售者…視為邪盟,共誅之!”
“轟——!”蕭靖衍一掌拍在禦案!案角青龍鎮紙應聲碎裂!
“好個‘共誅之’!”皇帝怒極反笑,眼中卻無半分溫度,“朕的太子剛‘入魔’,三國便‘未卜先知’斷了靈脈?真當朕是瞎子不成!”他抓起那卷鑲金國書狠狠摜在地上,“秦武!”
“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