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的陰火雷在沈煉掌心“哢”地裂開一道細紋,寒氣裹著內部狂暴的火靈,沉甸甸地墜著。那縷九幽血煉之力的汙穢觸感,如同毒蛇的舌尖,舔舐著他右臂深處灼痛的符紋。不是錯覺。這火種裡摻了東西,與太子在滌塵苑燃起的血焰,同出一源。
“駕!”秦武低吼一聲,戰馬如離弦之箭,鐵蹄踏碎皇都黎明前死寂的薄霧。玄甲鏗鏘,親衛如影隨形,馬蹄聲在空曠的長街上敲出急促的鼓點。
潛蛟潭。名字聽著清雅,位置卻偏僻得緊,藏在皇都西南角一片廢棄的舊坊區深處。越靠近,空氣裡的味道就越不對。初秋清晨本該是草木清氣與露水微涼,此地卻彌漫著一股子若有若無的甜腥,像隔夜的鐵鏽混著腐爛的水藻,沉甸甸地壓在肺葉上。晨光吝嗇地透過高聳、歪斜的坊牆縫隙,投下道道慘白的光柱,照亮飛舞的塵埃,也照亮了路邊溝渠裡凝滯如墨的汙水。
“停!”秦武猛地勒住馬韁,戰馬人立而起,打著響鼻。前方,一片荒蕪的野蒿地儘頭,豁然嵌著一方幽暗的水潭。潭水死寂無波,黑得如同打翻的墨池,倒映著周遭枯樹猙獰的枝椏。潭邊一座孤零零的彆業,白牆黑瓦,本該是江南園林的雅致格局,此刻望去,卻像一頭蟄伏在陰影裡的巨獸,沉默地窺伺著不速之客。院牆高聳,朱漆大門緊閉,門環上銅綠斑駁,透著一股被遺棄的荒涼。然而,沈煉右臂的符紋卻在此刻猛地一跳!
不是灼痛,而是一種冰冷的、帶著吸附力的悸動,仿佛潭底深處有巨大的磁石,正牽扯著封印深淵的那根無形的“弦”。他下意識地握緊腰間符劍,劍鞘上黯淡的雷紋微弱地閃爍了一下,發出幾乎聽不見的嗡鳴,傳遞來一絲既厭惡又渴求的複雜情緒——它嗅到了濃烈的邪氣,以及……精純靈能的波動!
“圍!”秦武眼神如鷹隼,手臂重重一揮。身後親衛如狼似虎地撲出,玄甲碰撞,迅速散開,弓弩上弦,冰冷的鋒鏑無聲地對準了彆業的高牆和緊閉的大門,形成一道密不透風的鐵壁。空氣瞬間繃緊,連野蒿地裡的蟲鳴都徹底消失了,隻剩下死水潭麵偶爾泛起的一個黏膩氣泡破裂的輕響。
“破門!”秦武的命令斬釘截鐵。
兩名手持沉重破城槌的壯碩軍士應聲而出,吐氣開聲,烏黑的硬木裹著鐵頭的巨槌挾著風雷之勢,狠狠撞向那兩扇緊閉的朱漆大門!
“轟——!”
巨響震得人耳膜發麻!預想中木屑紛飛的景象並未出現。大門表麵,一層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水波般的暗青色光膜驟然浮現!破城槌撞上去,如同砸進了一團粘稠的泥沼,巨大的衝擊力竟被那光膜層層疊疊地吸收、化解!槌頭深陷其中,光膜劇烈蕩漾,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麵,卻頑強地沒有破碎。兩名軍士被反震之力推得踉蹌後退,虎口崩裂,鮮血瞬間染紅了槌柄。
“符陣?!”秦武瞳孔驟縮,臉上掠過一絲驚怒,“趙元啟這狗賊,竟敢在私宅設下這等防禦禁製!”他猛地轉向沈煉,“沈煉,看你的了!”
沈煉早已凝神。右臂符紋的悸動與潭底那無形的牽引力形成奇特的共鳴。他緩緩閉上眼,並非用眼去看,而是調動起符紋深處那縷與深淵封印相連的感知。刹那間,世界在他“眼前”變了模樣。眼前的大門、院牆,乃至整個彆業的地基,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由無數扭曲、交織的暗青色能量絲線構成的龐大網絡!這些絲線深深紮入地底,貪婪地汲取著某種陰冷潮濕的力量,源源不斷地注入大門上的光膜。而在絲線網絡的核心節點……一股極其汙穢、與陰火雷同源,卻龐大了千百倍的血煉邪力,如同蟄伏的心臟,正在緩慢而有力地搏動!潭底!
“是水元引煞陣。”沈煉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種洞悉本質的冰冷,“根基在潭底,借地下暗河的陰煞水氣驅動,與地脈邪力勾連。蠻力破不開,隻會被它吸乾勁力反震。”
秦武臉色鐵青:“那怎麼辦?總不能等它自己散掉!”
“散不掉。它在‘進食’。”沈煉睜開眼,眸底金光一閃而逝。他左手探入懷中,指尖夾出三張薄如蟬翼、邊緣帶著細微鋸齒狀裂痕的玉符——正是之前封印陰火雷的「冰錮符」變種!符紙上的朱砂紋路並非靜止,而是在細微地流動、重組。“水元屬陰,借陰煞成陣。破它,需引極陽之力,截其‘食源’!”
話音未落,沈煉左手五指如撥動無形琴弦,三張玉符化作三道淡青流光,並非射向大門,而是呈品字形,閃電般射入那潭死寂如墨的潭水之中!
噗!噗!噗!
三聲輕響,符籙入水即沒。
死寂。一息。兩息。
潭水表麵連一絲漣漪都未泛起。
秦武眉頭緊鎖,親衛們緊握兵器的手心滲出冷汗。就在質疑即將升起的刹那——
“哢…嚓……”
一聲極其細微、卻清晰得令人牙酸的冰裂聲,自潭底幽幽傳來!
緊接著,以符籙入水點為中心,潭水表麵猛地浮現出無數蛛網般的慘白冰紋!冰紋瘋狂蔓延、交織、加厚!整個幽暗的潭麵,在短短幾個呼吸間,竟被一層厚達尺許、散發著刺骨寒氣的慘白冰殼徹底封凍!冰殼之下,墨色的潭水被強行凝固,形成詭異的、靜止的黑色冰晶。
“滋啦——!”
大門上那層堅韌的暗青色光膜,如同被驟然掐斷了血管,發出一陣刺耳的、能量潰散的哀鳴!光膜劇烈地明滅閃爍,顏色迅速黯淡、稀薄,表麵甚至出現了蛛網般的裂痕!整個籠罩彆業的符陣網絡,那原本流暢運轉的暗青色能量流,此刻如同被凍僵的血管,變得遲滯、扭曲、斷斷續續!
“就是現在!”沈煉低喝一聲。
“破!”秦武的怒吼同時炸響!
破城槌再次轟然撞上大門!
“轟隆——!”
這一次,再無阻礙!朱漆大門連同後麵粗大的門栓,如同朽木般應聲而碎!木屑混合著冰晶般的能量碎片,漫天激烈射出!一股比外界濃鬱十倍的、混雜著濃烈血腥、汙穢鐵鏽與某種藥物焦糊味的惡臭,如同實質的浪潮,猛地從洞開的門洞內洶湧而出!衝在最前的兩名金吾衛猝不及防,被那惡臭一熏,竟兩眼翻白,直接軟倒在地!
門內景象,觸目驚心!
哪裡是什麼精致雅舍?分明是一座森然的血肉工坊!
前庭已被徹底改造。平整的青石板地麵被鑿開,挖出一條深達丈許、寬約五尺的筆直溝渠。渠內流淌的並非清水,而是粘稠、暗紅、不斷翻湧著氣泡的汙血!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正是來源於此!溝渠兩側,粗暴地架設著兩排巨大的鐵木齒輪組,由粗大的鐵鏈傳動,連接著深處。齒輪上沾滿黑紅相間的汙垢,正隨著某種地下傳來的動力緩緩轉動,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將溝渠裡的汙血攪動著,推向彆業深處。
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渠邊景象。數十具屍體,不,應該說是被吸乾了血肉精華的“人皮囊”,如同破敗的麻袋,隨意地堆疊在溝渠兩側。他們穿著雜役、護院甚至低級官吏的服飾,身體乾癟塌陷,皮膚緊貼著骨頭,呈現出一種灰敗的死青色,眼眶空洞洞地大張著,臉上凝固著極致的痛苦與恐懼。他們的手腕或腳踝處,都被粗暴地切開深可見骨的口子,暗褐色的血痂覆蓋其上——顯然,他們的血液,就是這溝渠裡汙穢“河水”的源頭!
“畜生!”秦武目眥欲裂,鋼牙幾乎咬碎。他帶來的金吾衛縱是百戰精銳,麵對如此慘絕人寰的地獄景象,也無不臉色發白,握刀的手微微顫抖。
沈煉的目光卻越過這血腥的前庭,死死盯住溝渠的儘頭。那裡,一扇厚重的、鑲嵌著粗大鉚釘的黑鐵門緊閉著。門縫下方,粘稠的汙血正緩緩滲出。而那股精純、龐大卻又被邪力汙染的靈能波動,以及右臂符紋感受到的強烈牽引,源頭就在鐵門之後!
“核心在下麵!”沈煉的聲音冷得像冰。
“殺進去!”秦武拔刀怒吼,玄鐵刀鋒直指黑鐵門,“雞犬不留!但有抵抗,格殺勿論!”
金吾衛的怒火被徹底點燃,爆發出震天的喊殺聲,如潮水般湧入彆業,刀鋒所向,直撲那扇滲血的黑鐵門。沿途遇到零星的抵抗,幾個麵目猙獰、眼珠泛著不正常紅光的護院剛撲出來,便被亂刀砍翻在地。
沈煉和秦武大步流星,穿過血腥的前庭。越靠近黑鐵門,那股混雜著靈能與邪力的氣息就越發濃烈逼人。門縫裡滲出的汙血,顏色更深,幾乎發黑,粘稠得如同融化的瀝青。
“開!”秦武運足氣力,玄鐵刀鋒上爆出一層刺目的血煞之氣,狠狠劈向門鎖!
“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