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彩霞突然注意到樺樹皮背麵有淡淡的劃痕,像是用指甲刻的。她湊近燈光仔細看,發現是個極小的三角——跟地圖上暗河入口的標記一模一樣。
“是自己人。”她的聲音帶著篤定,指尖點在劃痕上,“這是咱們內部的暗號,隻有交通員才知道。”她忽然想起謝文東說過,妻子當年設計的暗號,每個標記都藏著他們之間的回憶,這三角就代表他們第一次見麵的山坳。
四、回憶裡的梅花
雨聲又起時,各營指揮官已經帶著任務離開。帳篷裡隻剩下謝文東和張彩霞,油燈的光暈在兩人之間投下片溫暖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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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會是誰?”張彩霞替他重新包紮手腕的傷口,那裡被樺樹皮劃了道血痕,像條細小的紅蛇。
謝文東沒有回答,隻是從懷裡掏出個磨得發亮的銅煙盒。盒蓋上刻著朵梅花,花瓣缺了半片,正是六年前妻子犧牲時被炮彈片刮掉的。他用指腹摩挲著缺口,忽然想起最後一次見她的場景。
那天也是這樣的雨夜,她把煙盒塞進他手裡,鬢角的碎發被雨水打濕:“東哥,我在暗河藏了批藥品,要是我回不來,你就去找老劉,他知道暗號。”她的手指在他掌心畫了個三角,“記住,看見畫梅花的人,先看她的眼睛——真心待你的人,眼裡有光。”
張彩霞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看著他指尖的動作,忽然想起自己銀鎖上的花紋——也是朵梅花,是母親親手刻的。她小時候總問為什麼花瓣不完整,母親說:“好花要經風雨,就像好人要曆磨難,缺了的那瓣,是留給懂你的人補的。”
“劉大爺說,送密信的人穿黑衣服。”她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像雨絲,“去年冬天我去送情報,見過個穿黑棉襖的女人,在老劉的貨攤前買過野山參,說要給‘最需要的人’。”
謝文東猛地抬頭,燭光恰好照亮他眼底的震驚。1943年冬天,確實有批藥品神不知鬼不覺地送進了密營,當時所有人都以為是上級派來的聯絡員,直到現在才知道,那批藥恰好填補了他們最缺的磺胺。
“她是不是左眉角有顆痣?”他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缺了半片的耳朵在燈光下輕輕顫動。
張彩霞愣住了——那個黑衣女人,左眉角確實有顆小小的痣,像粒深色的胭脂。
帳篷外傳來女人們的笑聲,是李大姐她們在給傷員換藥。雨水敲打著帳篷,像支溫柔的催眠曲。
“彩霞妹子,你說這雨停了,會不會有好消息?”二丫的聲音帶著憧憬,“我哥說過,雨後的星星最亮,能照見回家的路。”
“會的。”張彩霞的聲音傳出去,帶著從未有過的堅定,“等打跑了鬼子,咱們就在這蓋房子,種玉米,再也不用躲躲藏藏。”
謝文東看著她的側臉,油燈的光暈在她眉角流轉,忽然覺得那半朵缺失的梅花,好像在她眼裡找到了歸宿。他把銅煙盒重新揣進懷裡,與那枚銀鎖貼在一起,冰涼的金屬相觸,卻生出莫名的暖意。
五、未明的前路
天快亮時,趙師傅帶著人出發了。他們背著從日軍軍火庫扒來的工兵鏟,消失在拉林河方向的密林裡,身影很快被晨霧吞沒。李團長站在山坡上送行,腰間的駁殼槍在晨光裡閃著冷光。
“參謀長,真要信那密信?”他的聲音帶著猶豫,刀疤在朝陽下泛著紫紅,“要是中了圈套,趙師傅他們可就……”
謝文東望著晨霧中的暗河入口,那裡的水麵泛著幽藍的光,像妻子當年最喜歡的那塊青石板。他摸了摸懷裡的銅煙盒,忽然想起她最後那句話:“東哥,有時候相信比懷疑更需要勇氣。”
張彩霞把最後一塊紅糖放進他的水壺,指尖觸到壺底的刻痕——是她偷偷刻的梅花,這次是完整的。“趙師傅經驗豐富,不會有事的。”她的聲音帶著篤定,目光落在遠處的黑風口,“倒是佐藤那邊,得防著他聲東擊西。”
晨霧裡傳來馬蹄聲,是王鐵山帶著哨兵回來了。他的馬背上馱著個昏迷的人,穿著日軍的黃呢軍裝,左眉角有顆醒目的痣。
“這是在暗河入口抓的。”王鐵山翻身下馬,聲音裡帶著激動,“她懷裡揣著這個!”他遞過來的,是半朵用紅布縫的梅花,恰好能和銅煙盒上的缺口對上。
謝文東解開那人的衣領,露出裡麵的抗聯軍徽。張彩霞探了探她的鼻息,忽然驚呼出聲:“還有氣!她中了迷藥!”
女人緩緩睜開眼睛時,晨光正好穿透晨霧。她的目光落在謝文東胸前,當看到那枚銀鎖時,突然流下淚來:“姐夫……我是小梅的妹妹,我叫蘭芝。”
帳篷裡的油燈還在燃燒,最後一滴蠟油順著罐頭盒淌下來,在泥地上積成小小的淚滴。謝文東看著眼前的女人,眉角的痣,說話的語氣,甚至連握拳時食指會微微翹起的習慣,都像極了妻子。
蘭芝從懷裡掏出半張照片,是六年前他們三個人的合影。照片上的小梅笑得燦爛,手裡舉著朵剛摘的野山參花。她的手指落在照片邊緣:“姐姐犧牲前給我寫過信,說要是有一天你看到完整的梅花,就相信送信的人……”
張彩霞突然注意到蘭芝手腕上的傷疤,是道整齊的刀痕——那是抗聯交通員的標記,為了緊急時銷毀情報用的。她的心猛地一沉,想起趙博士臨死前的話:“‘夜梟’最擅長模仿,連親人的習慣都能學去。”
遠處的黑風口傳來炮聲,佐藤的部隊開始移動了。謝文東握著那半朵紅布梅花,突然不知道該相信眼前的親人,還是心底的疑慮。蘭芝的眼睛裡確實有光,可那光芒深處,是否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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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徹底散去,露出戰場的輪廓。趙師傅他們已經挖到了暗河的入口,信號彈在天空炸開,像朵盛開的梅花。張彩霞望著謝文東的背影,忽然覺得那缺了半片的耳朵在晨光裡,像個等待被填補的傷口。
蘭芝看著信號彈,嘴角勾起抹極淡的笑。她的手指悄悄摸向腰間,那裡藏著枚小巧的信號彈,引信在袖管裡泛著幽光。
“姐夫,佐藤的軍火庫防禦圖我帶來了。”蘭芝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急切,從靴筒裡抽出卷羊皮紙,“姐姐當年在日軍醫院當護士時畫的,西北角的地道……”
謝文東接過羊皮紙的瞬間,指尖突然觸到紙張邊緣的硬角——是塊薄薄的金屬片,形狀像顆子彈。他猛地抬頭,正好對上蘭芝驟然變冷的眼神,那裡麵的光瞬間熄滅,隻剩下冰冷的算計。
“你不是蘭芝。”他的聲音像淬了冰,右手同時按住腰間的駁殼槍,“小梅的妹妹左手有六指,你沒有。”
蘭芝的臉色瞬間慘白,右手閃電般摸向腰間的信號彈。張彩霞撲過去按住她手腕時,看見那道所謂的交通員刀疤正在褪色——是用特殊顏料畫的。
“狗娘養的!”李團長踹開帳篷門衝進來,手裡的機槍已經上膛,“外圍哨兵發現日軍正在往暗河靠攏!是圈套!”
蘭芝突然發出淒厲的笑,牙齒間滲出黑血:“謝文東,你終究還是輸了……‘夜梟’早就知道你會信梅花……”她的身體軟軟倒下時,袖管裡的信號彈滾落在地,引信“嘶嘶”地冒著白煙。
張彩霞一腳將信號彈踢進油燈,罐頭盒瞬間炸開,火星濺在羊皮紙上,防禦圖迅速蜷曲成灰燼。謝文東拽著她衝出帳篷時,聽見暗河方向傳來巨響——是趙師傅他們引爆了炸藥,用自己的命封死了入口。
黑風口的炮聲越來越近,佐藤的主力像潮水般湧來。謝文東舉著駁殼槍衝鋒時,看見蘭芝的屍體旁,那半朵紅布梅花正被風吹得翻滾,最終貼在銅煙盒的缺口上,像塊拙劣的補丁。
張彩霞拽住他的胳膊,往密林深處指去。那裡有隊穿黑衣服的人正在襲擊日軍側翼,為首的女人左眉角有顆痣,左手握著槍,右手高高舉起朵完整的野山參花。
“是真的蘭芝!”張彩霞的聲音帶著哭腔,“她手裡的花,跟照片上姐姐舉著的一模一樣!”
謝文東望著那朵在硝煙裡搖曳的白花,突然想起妻子說過的話:“真正的梅花,在最險的地方也能紮根。”他摸了摸胸前的銀鎖,突然明白那缺了的半片,從來不是要被填補,而是要提醒他——有些裂痕裡,能長出新的希望。
日軍的衝鋒被黑衣人的突襲打亂了陣腳,李團長帶著殘餘的戰士趁機反撲。謝文東舉著槍衝在最前麵,張彩霞緊跟在他身後,兩人的影子在晨光裡緊緊相依。
遠處的山坡上,真蘭芝扔掉打空的槍,從懷裡掏出姐姐的照片。照片在風裡微微顫動,她忽然對著戰場的方向舉起半朵野山參花——另半朵,正彆在張彩霞的發間,是剛才混亂中掉落在地,被她悄悄拾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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