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神秘狙擊手的身份
一、潮濕的殺機
1945年初夏的雨帶著一股子鐵鏽味,把黑土地泡得發脹。謝文東趴在榛子樹叢裡,指節摳著泥裡的碎石子,看雨水順著鬥笠邊緣織成水簾子。三百米外的日軍炮樓像塊發黴的饅頭,牆縫裡滲著暗黃色的膿水,哨兵的軍靴在了望台上碾出吱呀聲響。
“頭兒,三兒他們還沒消息。”旁邊的偵察兵小周壓低嗓子,喉結在被雨水泡得發漲的衣領裡滾動。他右耳缺了半片,是上個月在二道河子被流彈削的,說話總帶著點漏風的嘶聲。
謝文東沒回頭,視線始終粘在炮樓西南角那棵老鬆樹上。三天前,二連的機槍手就是在那片區域被打穿了喉嚨,子彈從鎖骨下鑽進去,帶著半片碎骨嵌進後麵的樹乾——那是7.7毫米友阪彈的痕跡,但彈道角度太刁鑽,絕不是普通日軍射手能打出來的。
“再等等。”他的聲音裹著水汽,像塊浸了水的石頭。腰間的牛皮槍套被雨水泡得發軟,裡麵的莫辛納甘步槍是去年從偽滿警察手裡繳的,槍身刻著模糊的俄文字母。這把槍陪他打了七場硬仗,槍管上的烤藍早就磨成了啞光的銀灰色。
雨幕裡突然竄出個黑影,像隻被驚起的山貓。小周瞬間攥緊了腰間的手榴彈,看清來人肩上的紅布條才鬆開手。是偵察兵三兒,他左胳膊以不自然的角度歪著,褲腿被血泡成深褐色,一瘸一拐撲到謝文東麵前。
“頭兒……看清了……”三兒的牙齒打著顫,不是冷的,是嚇的,“炮樓後麵的糧倉,有個鬼子在樹杈上待著。穿的不是普通軍裝,是……是卡其色的翻領衫,袖口有金線。”
謝文東的眉骨跳了跳。日軍狙擊手通常穿土黃色作戰服,卡其色翻領衫是特等射手的標識,而金線袖口意味著——至少是尉官級彆的王牌。
“他用的什麼槍?”
“槍身特彆長,纏著布條……”三兒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血沫子從嘴角冒出來,“我看見他槍托上刻著字,好像是……山……”
一聲沉悶的槍響撕破雨幕。三兒的話卡在喉嚨裡,後腦勺爆出一團血花,濺在謝文東的鬥笠上。謝文東猛地低頭,看見子彈鑽進泥土的地方冒起細小的水泡——射擊位置在西側山崗,距離至少八百米。
“撤!”他拽起小周往坡下滾,榛子樹的尖刺刮破了臉頰,混著雨水流進嘴裡,又苦又澀。身後的炮樓傳來日軍的歡呼,像一群被驚動的野狗。
二、油燈下的秘密
抗聯密營藏在白樺林深處,幾十頂帳篷被偽裝成墳包的樣子。李團長正在擦他的鏡麵匣子,黃銅槍身在油燈下泛著暖光,看見謝文東進來,把擦槍布往桌上一扔。
“傷亡多少?”
“三兒沒了,小周胳膊擦傷。”謝文東扯下濕透的綁腿,水珠子在泥地上積成小小的水窪,“那鬼子是個硬茬,八百米外打移動靶,一槍斃命。”
李團長的手指在槍柄上頓了頓。他打了十年仗,見過最好的射手是趙尚誌手下的“一槍準”,但那也得在五百米內才有把握。八百米……這已經不是技術,是天賦加魔鬼訓練才能達到的境界。
“查著什麼了?”
“三兒死前說看見槍托上有個字,像‘山’。”謝文東從懷裡掏出塊油紙包著的東西,打開是半塊發黴的餅子,“還有,那鬼子穿的是特等射手製服,袖口有金線。我懷疑……”
帳篷簾子被掀開,冷風卷著雨絲灌進來,油燈猛地晃了晃。金秀賢站在門口,濕漉漉的頭發貼在臉頰上,手裡攥著個藥包。她是朝鮮族人,丈夫去年犧牲在摩天嶺,現在是密營的衛生員。
“小周的傷口處理好了。”她把藥包放在桌上,眼睛紅紅的,“三兒……我給他縫了衣服,明天讓他走得體麵些。”
謝文東點點頭,沒說話。金秀賢的丈夫就是被狙擊手打死的,當時子彈從眼睛打進去,連哼都沒哼一聲。
“你們說的狙擊手,是不是左手開槍?”金秀賢突然問,手指絞著衣角。
李團長和謝文東對視一眼。“你怎麼知道?”
“上個月我去山下換藥,聽王大爺說,日軍據點新來個軍官,總在清晨練槍,每次打靶都用左手。”她聲音發顫,“王大爺說,那鬼子的槍上刻著太陽旗,還聽翻譯官喊他……山本太君。”
山本……謝文東心裡咯噔一下。這個姓氏像塊冰錐紮進記憶裡——1938年在依蘭,他親眼看見日軍山本聯隊把整個村子的人趕到場院,用機槍掃成了肉醬。那天的太陽也是這麼陰沉沉的,血腥味混著麥秸稈的焦糊味,飄了三天三夜。
“山本太郎。”李團長突然開口,從懷裡掏出張揉皺的紙,是從偽軍身上搜來的布告,“日軍大本營上個月剛嘉獎的特等射手,據說在諾門坎打死過十七個蘇軍狙擊手,外號‘白樺殺手’。”
油燈突然爆了個燈花,把三個人的影子投在帳篷上,像三個扭曲的鬼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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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紅綢子
“我跟你去。”張彩霞把紅綢子係在謝文東的手腕上,指尖在他虎口的槍繭上摩挲。綢子是她用嫁妝改的,原本是塊紅蓋頭,現在成了兩人之間的念想——每次謝文東出任務,她都要親自係上。
“不行。”謝文東把她的手扒開,語氣硬得像石頭,“那鬼子專打活靶,你去了就是累贅。”
“我不是累贅。”張彩霞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梗著脖子不肯落下來,“去年在梨樹溝,是誰幫你包紮傷口躲在菜窖裡?前年在鷹嘴崖,是誰引開追兵讓你帶情報走?”
謝文東沒話說了。這個女人跟著他跑了五年,從大小姐變成能扛槍的戰士,身上的傷疤比他都多。去年冬天她為了給他找吃的,在雪地裡趴了一夜,凍掉了半截小腳趾,現在走路還一瘸一拐。
“那鬼子是左手開槍,你記住。”他把莫辛納甘的槍帶勒緊,“到時候你在東邊的岩石後麵,用反光鏡給我報位置,千萬彆露頭。”
張彩霞點點頭,從懷裡掏出個油紙包塞進他口袋。“是你愛吃的粘豆包,我今早蒸的。”
謝文東捏了捏紙包,溫熱的觸感順著指尖傳到心裡。他想起第一次見她的樣子,1940年的春天,她穿著花棉襖,站在村口的老槐樹下,手裡提著給遊擊隊送的饅頭。那時的她梳著兩條大辮子,笑起來眼睛像月牙。
“謝文東!”李團長掀開簾子進來,肩上扛著把帶瞄準鏡的步槍,“給,從偽軍那裡繳的,帶三倍鏡,試試順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