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密信疑雲
1945年的秋天,剛剛開始的時候,雨就像被什麼東西纏住了一樣,綿綿不斷地下了整整三天。那雨絲兒又細又密,就像無數根銀線從天空中垂落下來,織成了一張無邊無際的大網,把整個世界都籠罩在了其中。
在這綿綿秋雨中,根據地指揮部的土坯牆被雨水浸泡得顏色發暗,仿佛失去了原本的生機和活力。牆根處的青苔則順著那些細小的裂縫,悄悄地往上攀爬,就像是給這灰色的牆壁披上了一層薄薄的綠紗,給這片略顯沉悶的空間增添了一抹淡淡的綠意。
謝文東靜靜地站在窗前,他的指尖夾著半截還沒有抽完的香煙。那煙蒂上的火星,在雨霧中若隱若現,時而明亮,時而黯淡,仿佛也在這無儘的雨絲中迷失了方向。他的目光落在了桌案上那張攤開的地圖上,那上麵用紅筆圈出的一個個圓點,就像是一顆顆釘子,深深地紮進了他的眼睛裡,讓他感到一陣刺痛。
“東哥,灶上熬了薑湯,你喝碗暖暖身子。”張彩霞端著粗瓷碗走進來,碗沿冒著白氣,混著薑的辛辣味飄在空氣裡。她把碗放在地圖旁邊,目光落在謝文東泛青的眼下,“你都三天沒合眼了,再熬下去身子該垮了。”
謝文東轉過身,接過碗喝了一口,滾燙的薑湯滑過喉嚨,卻沒驅散心裡的寒意。他看著彩霞袖口磨破的補丁——那是上次炸軍火庫時被鐵絲網勾破的,她一直沒舍得換,“清風村的鄉親們安置好了?”
“都安置在山後的山洞裡了,二柱帶著人在洞口守著。”彩霞坐在桌案旁,拿起地圖上的鉛筆,輕輕描了描其中一個糧倉的位置,“就是王大娘總念叨著家裡的雞,說等雨停了要回去喂。”她說著,突然想起什麼,從口袋裡掏出個布包,打開是幾顆用油紙包著的糖塊,“這是上次從鬼子軍火庫搜出來的,你嘗嘗,甜的。”
謝文東捏起一顆,放進嘴裡,甜意漫開的瞬間,卻想起金秀賢——去年冬天,秀賢也給他過這樣的糖,說“東哥,打鬼子苦,吃點甜的就不苦了”。他喉結動了動,把剩下的糖塊放回布包,“你留著吃,我不愛吃甜的。”
彩霞知道他是想起了秀賢,沒再多說,隻把布包塞回他口袋,“留著吧,萬一哪天想吃了呢。”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通訊員小王渾身濕透地跑進來,手裡攥著個用油布裹得嚴實的東西,“謝隊長,李團長!山下來了個自稱趙老爺子侄子的人,說有緊急密信要交給您!”
謝文東和彩霞對視一眼,心裡都是一緊——趙老爺子是縣城裡的老中醫,之前多次幫遊擊隊傳遞情報,上個月還偷偷給根據地送過藥品,怎麼突然派侄子送信?
李團長從裡屋走出來,軍帽上還沾著雨珠,“快讓他進來,注意搜身,彆是鬼子的圈套。”
片刻後,一個穿著粗布短褂的年輕人跟著小王走進來。他約莫二十歲出頭,褲腳卷到膝蓋,小腿上沾著泥和草屑,臉上還有道新鮮的劃傷,顯然是趕路時摔的。他手裡緊緊攥著個小木盒,看見謝文東和李團長,立刻上前一步,聲音發顫:“您就是謝隊長吧?我是趙德山,俺叔是趙老爺子,他讓俺給您送這個。”
李團長使了個眼色,旁邊的戰士上前檢查了趙德山的身上,沒發現武器,才讓他把木盒遞過來。謝文東打開木盒,裡麵是張折疊整齊的信紙,紙上的字跡歪歪扭扭,還沾著點點褐色的痕跡——像是血跡。
他展開信紙,一行行看下去,眉頭越皺越緊。李團長湊過來,看清內容後,臉色也沉了下來。信裡寫著:日軍內部已生分歧,渡邊因連丟糧站、軍火庫被撤職,由山本一郎接任指揮官;山本生性殘暴,正秘密從東北調運化學武器,計劃十天後對根據地發動襲擊;更糟的是,趙老爺子因被懷疑通共,已被山本逮捕,關押在縣城監獄,隨時可能被處決。
“俺叔是偷偷在牢裡寫的這信,”趙德山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和淚水,聲音哽咽,“那天俺去送牢飯,他趁看守不注意,把木盒塞給俺,說一定要親手交給謝隊長,還說…還說讓您彆管他,保住根據地的鄉親們要緊。”
彩霞聽到“化學武器”四個字,心裡一寒——她曾聽老戰士說過,鬼子的化學武器能讓人皮膚潰爛、呼吸困難,上次鄰縣的遊擊隊就是因為遭遇化學武器,全連覆沒。她走到謝文東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趙老爺子是好人,咱們不能不管他。”
謝文東握著信紙的手微微發抖,指腹蹭過紙上的血跡,眼前浮現出趙老爺子的模樣——去年冬天,他在縣城受傷,是趙老爺子冒著風險給他治傷,還說“你們打鬼子是為了咱中國人,我這點忙不算啥”。他抬頭看向趙德山,“你叔被關在監獄哪個區域?看守嚴不嚴?”
“俺聽監獄的老獄卒說,被關在最裡麵的牢房,外麵有兩個鬼子兵日夜守著,”趙德山低下頭,聲音更小了,“俺本來想偷偷救俺叔,可監獄周圍全是鐵絲網,還有狼狗,根本靠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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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團長走到桌案旁,拿起地圖,手指點在縣城的位置,“山本剛接手,肯定會加強戒備,現在去救趙老爺子,跟送死沒區彆。”他看向謝文東,“而且化學武器才是最大的威脅,咱們得先搞清楚山本把武器藏在哪,不然根據地的鄉親們都得遭殃。”
“可趙老爺子不能等啊!”彩霞急得聲音都提高了些,“萬一山本明天就處決他怎麼辦?咱們不能眼睜睜看著好人死在鬼子手裡!”她看著謝文東,眼裡滿是懇求,“東哥,你想想辦法,咱們總能想出兩全其美的法子。”
謝文東沉默著,手指在桌案上輕輕敲擊——救趙老爺子,就可能打草驚蛇,讓山本提前動用化學武器;不救,趙老爺子必死無疑,而且以後誰還敢幫遊擊隊?
就在這時,趙德山突然從懷裡掏出個小布包,打開是個銀鐲子,“這是俺嬸的遺物,俺叔說要是您不肯救他,就把這個給您,讓您彆忘了他還幫過遊擊隊。”
謝文東看著銀鐲子,心裡像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他想起去年趙老爺子給他戴這個鐲子,說“這鐲子能辟邪,你帶著,打鬼子的時候能保平安”,後來他把鐲子還給了趙老爺子,沒想到現在又送了回來。
“李團長,”謝文東突然開口,聲音堅定,“我帶一隊人去縣城救趙老爺子,你留在根據地,儘快查明化學武器的下落。”
“不行!”李團長立刻反對,“你是遊擊隊的核心,不能去冒險!要去也是我去!”
“您是團長,根據地需要您坐鎮,”謝文東拿起桌上的槍,彆在腰間,“而且我對縣城的地形熟,去年和秀賢一起踩過點,更容易得手。”
彩霞看著他,知道他一旦做了決定,就不會改變。她走到牆角,拿起自己的槍,“我跟你一起去,上次炸軍火庫我也去過縣城,能幫上忙。”
“你留在根據地,”謝文東看著她,眼神裡帶著一絲溫柔,“這裡需要你幫李團長組織鄉親們轉移,萬一我沒回來,你還要幫我照顧好大家。”
“我不!”彩霞的眼淚突然掉了下來,她抓住謝文東的胳膊,指尖用力,“上次你說去斷後,差點就沒回來;這次你又要去冒險,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去!你答應過我,要一起看著鬼子滾出中國的,你不能食言!”
謝文東看著她泛紅的眼眶,心裡一軟。他抬手,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水,“我不會食言的,我一定會回來。”他從口袋裡掏出之前彩霞給的糖塊,塞進她手裡,“等我回來,咱們一起吃甜的。”
李團長看著兩人,歎了口氣,“好吧,你們帶二十個精銳去,務必小心。我會讓人盯著縣城的動靜,一旦有情況,立刻發信號彈。”他轉身從裡屋拿出一張縣城監獄的地圖,“這是之前地下黨送來的監獄地圖,你們拿著,牢房的位置和看守的換崗時間都標在上麵了。”
謝文東接過地圖,仔細看了看,然後遞給彩霞,“你幫我收著,我記性不好,彆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