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太陽似乎還是那個太陽,無視空間法則的約束,儘情地潑灑著光和熱。
青石鋪就的長街很寬,也很安靜,甚至安靜得異常。走在長街上,除了自己發出的腳步聲,再沒有一絲聲響。路邊的屋舍一個個門窗緊閉,哪怕是一縷陽光都無法窺探其中。
許陽仿佛從時間長河窺探到了一角。主人離開前,認真地關好每一扇門窗。
他想的是,再次回來的時候,家和離開時一樣,推開那扇門,那扇窗,就能找到離家前的感覺。
轉過身,左右同袍皆如此,哈哈哈大笑聲中,幾人便一同奔赴前路,再也沒有回來。
於是關上的門愈來愈多,再次打開的卻越來越少,終於,所有的門窗最後一次關閉後,再也沒有打開過。離家的人,再也沒有回來過。
路過一間寬敞的門麵,門板倒是拆開的,卻也因為缺少了生氣,顯得陰森森的,就算是有一束束陽光照射進去,也顯得那麼的清冷。
十來張桌子在大廳隨意擺放開來,隻是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客人光顧的緣故,早已積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於是曆史的厚重似乎又加重了一分。
寬大厚實的木製櫃台同樣積塵許久,想來它送走的人,恐怕以它的年輪都難以記錄清楚吧。
曾經無數人俯身其上,看著一撥撥人來人往。有那陌生的臉龐,三五次後也變得熟悉了,卻忽然在某天之後,再也沒有出現過。又有陸陸續續的生麵孔來了,於是,曾經經曆過的,再一次重複著。
店門外,高聳的旗杆上,一個巨大的幌子垂墜,經久歲月的風雨,早已讓它失去了應有的光澤。
那個升起它的人呢?走了之後再也沒有回來嗎?是什麼羈絆住了他的腳步?是死亡嗎?
長河帶頭走在最前,逐漸也似乎沒了說話的興致,似乎這條他已經走了無數遍的長街又勾起了他某段塵封已久的回憶。
那段回憶應該是久遠的,對於每每想起他的人,無疑又是苦澀的。沒有人願意獨自品嘗孤獨,可是更多時候,命運由不得人選擇。
於是,孤獨總能找到它寄生的溫床,一次次揮動它無情的刀鋒。無疑,長河就是一個資深受害者。
走在身後的眾人默契地選擇了沉默,就連生性活脫的老黑都安靜了許多,噠噠的馬蹄聲在青石路上異常清脆。作為後來人,他們暫時不清楚獨屬這座城的那份孤獨,可這並不妨礙他們驚訝於這座城的偉大。
他們已經在這條青石路上走了不知多久,一間間房屋瓦舍隨著他們的前行不斷後退。再回首,來時的那道城關已經小了許多,而前方的長路依然看不到儘頭。
他們不清楚,究竟是哪些前人先賢修建了這座星空古城。那一定是項恢宏浩大的工程,一定耗儘了無儘的蹉跎歲月,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艱辛,才有了如今橫亙星空的宏偉景象。
終於,又經過了漫長的行進,青石路的前端忽然逐漸開闊起來。走近了才能看清楚,那是一個巨大的圓形廣場,或者準確地說,那是一個巨大的墓園。
無數的土丘就那麼整齊地排列著,一環一環又一環,密密麻麻的墳塋組成了數不清的圓環,鋪滿了整個墓園。
長風遞劍六千三百次,誅敵三萬零五十一人,不虧。
牛大力累了,歇歇再戰。
此間事了,方真無憂。謝無憂絕筆。
一起來,一起走,好不快活。常氏三兄弟。
……
一座座青石墓碑立在一個個墳丘前,寥寥幾筆記錄了他們在城中最後一段歲月,卻寫不完他們的壯烈。
更多的墳丘前則是光禿禿的,沒有人知道他們的故事,隻有這一抷黃土記錄著曾有人來過。
“他們算幸運的,起碼還能回來找一塊落腳的地方。”長河不知何時走近,突然開口道:“希望我能和他們一樣好運氣。”語氣平和。什麼時候,黃土埋身也成了一種奢望了?
有些話不必詳說的,懂了就是懂了。許陽感受不到自己內心的想法,似乎無悲無喜,就那麼怔怔看著一座座墳丘,久久無語。
“哈哈哈哈哈…”長河的笑聲忽然傳來。眾人都被長河的笑聲吸引,就連許陽都轉過頭看著似是瘋癲的壯漢,他實在想不出來,此時此刻有什麼好笑的?莫不是城中待得久了,得了失心瘋不成。
長河繼續笑道:“還記得告訴大家入城的第一件事兒不?沒錯,不論你用什麼方法,好好活下來。”長河忽然意興闌珊萎靡不振繼續道:“你看看,他們就是不聽話,這下好了,隻能老老實實地躺著吧!”
“不過…”緩了一會兒,長河渾厚粗壯的聲音繼續道:“在這座城裡,想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所以大可不必過於拘謹。”
渾不吝的腔調裡透露著戲謔,許陽卻聽出了深深的無奈與悲哀。究竟何等慘烈的戰鬥,才能讓人如此絕望。
隻是無奈與悲哀,似乎都已經被歲月消磨得幾乎消散了。望著眼前數不清的土墳,或許這對下邊的人來說,也算是一種解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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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園越往中心,地勢也就越高,四周圓環排列的土墳拱衛著高地,極高處似乎有陣陣波動不斷傳出。
許陽穿過土墳間的小路,一步步向最高處走去。狹窄的小路間,總有土墳抓住許陽拂過的衣擺,似是要抓住遠來的故人,探詢家鄉的訊息。
墓園正中的高地上,擺放著一尊古樸的青銅大鼎。大鼎占地足有三丈方圓,渾身以青銅鑄就,鼎足甚至有斑斑綠鏽,似是在無聲記錄著歲月的變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