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隻感覺始終提著的一口氣泄了,眼瞅著追蹤無望,神情難免有些失望,司家三人的捕獵團隊很少像今天一樣铩羽而歸的。彎腰拾起掉落在地的箭矢,招呼著司龍過來收好。畢竟,重新打造一支羽箭可不便宜。
司空忽地愣了一下,眼睛望向精鐵打造的箭鏃。原本鋒利的箭鏃此刻早已彎曲變形,不禁心下凜然。
要知道司龍的臂力加上精鐵箭鏃,就算是岩石都能射開的。循著箭矢掉落的方向望過去,便見那野草叢生之中,一塊黃澄澄的混雜著泥土的東西躺在那裡,上麵還清晰可見箭矢留下的凹坑。
司空的心不免抽搐了幾下,幾乎隻是一瞬便想到了那種可能,立馬眼光變得熾熱無比,一把丟掉了手裡的長槍和箭矢,幾乎是一個餓虎撲食便竄到了近前,粗糙的大手胡亂扒拉了幾下,一塊足足有臉盆大小的狗頭金便呈現出大半的真容。
身後不知何時同時響起了兩道粗重的呼吸聲,司龍司虎兩人四隻眼睛瞪得幾乎要滴出血來,伸手胡亂摩挲著大山的恩賜,本就沉重的呼吸聲又加重了幾分,一時間隻聽到三個人粗重的喘息和急速的心跳聲。
終歸是司空見多識廣,率先冷靜下來,艱難地從金子上挪開目光,咽了咽並不存在的口水,聲音嘶啞地開口吩咐子侄:“你倆合夥把它刨出來,小心些,莫壞了品相。”邊說邊捂著看似酸麻的腰身站了起來。
司虎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聽過老爹的話,也沒了往常司空一開口便驟然而生的不耐煩,一把抽出腰間的匕首,循著那狗頭金的縫隙一點一點地清除著周遭的石子雜物。
一手按著狗頭金,一手用匕首賣力地剔除著周遭的阻礙,司虎甚至已經想好了黃金的花銷用途。上次去城裡賣獸皮山貨路過的翠濃樓,那裡麵的姐兒可是白白嫩嫩的,隻要有了金子,想必自己身上也沒了那門口的惡奴嘴裡罵的土腥味了吧!?
最好是去到城裡最繁華的東城,在那裡買一所三進的院子,再買上十幾個仆人婢女,當然老婆、小妾肯定是多多益善的,那才是人過的日子,哪裡似是這般整日在山林裡與野獸為伍能比的!隻是不知這些金子夠不夠用,少不得還要留出些錢財在城裡謀個正經營生,才算細水長流,再也不用跟著村裡那幫泥腿子一般整日打獵、種田為生了。
有了目標便有了奔頭,有了奔頭便有了乾勁,司虎手上的力道不免加快了幾分,卻見那本應黃澄澄的狗頭金忽然變得猩紅刺目,口鼻中傳來了一股血腥味,登時嚇得司虎一個哆嗦。
司龍嘴裡猛地溢出了一口鮮血,喉嚨間嗚咽不停,似是破了洞的風箱,嗬嗬地響著,艱難扭過頭,看著持槍從背後刺入自己身體的二叔,眼裡滿是絕望和疑惑。
司空的臉上早已沒了往日的和善,隻一振臂,司龍便像是一隻破布口袋一樣被高高挑起,又重重拋在一邊。凝望著司虎驚恐的眼神,聲如厲鬼般嘶啞著開口道:“財帛動人心,小子記住了,我不殺他,難保他不會先下手對付你我父子二人。你記住,永遠不要試圖去賭一個人的人性,否則你會死得很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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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快步上前,伸腿踢了一腳仍舊傻愣愣站在一旁呆若木雞的兒子,“快些動手,等天黑了我們悄悄將這金子運回去,找機會換成銀錢,後半輩子便衣食無憂了。”
“可堂哥他……”司虎抿了抿早就乾得幾乎冒火的嘴巴,期期艾艾道:“大娘那裡怎麼交代?”
“每個獵手都難免葬身獵物的口中,難道每個人都需要交代?何況就算她起疑,一個久病纏身的婦人又能翻起什麼浪花來!”司空惱怒地呸了一口,不成器的兒子一直是他的一塊心病,手上加快了力道挖掘,頭也不回地吼道:“莫要耽擱了,抓緊動手。”
黃澄澄的黃金早就讓司空將一路追蹤的疲憊揮散得一乾二淨,隻是專注地挖著地上的狗頭金,看樣子比預期的還要大上許多,於是乾勁更足了。半晌才想起始終未見動靜的司虎,想起兒子那不成器的樣子,不免心頭火起。正待再次招呼兒子,便覺得肋下一陣劇痛傳來。
司空伸手摸了摸,鮮紅的血沾滿了手掌,不由得費力地抬頭望著早已遠遠跳開的司虎,“為什麼?”
司虎嘴唇顫抖著,由於激動甚至無法握住手裡的匕首,任憑掉在地上,怔怔地望著司空看了好久,才語調顫抖地開口道:“不要去賭一個人的人性,爹你剛剛教我的,這麼快就忘了?”
司空一愣,旋即暴怒吼道:“可我是你爹!”說話間,鮮血順著嘴角流出,整個人的氣勢也跟著微弱了下去。
“可你畢竟不是我,我不敢賭。”
司空聞言登時愣在原地,就那麼保持著跪坐的姿勢,本來是為了挖金子時舒服些,可現在看來充滿了諷刺的意味。良久,久到司空的血染紅了地麵,整個人再無一絲生氣。
聲如夜梟的笑聲驚起飛鳥陣陣,司虎狀似瘋癲一般狂笑不止,原來殺人的感覺也不過如此,和往常殺掉的野獸也沒什麼區彆。可自己為什麼控製不住自己,為什麼就是想痛痛快快地大笑一場?
低沉的獸吼響徹山林,司虎的狂笑瞬間便卡在了嗓子眼,艱難地回過頭,便迎上了斑斕猛虎那攝人魂魄的雙眼,大蟲合身撲上……
“不都說白鹿是祥瑞嗎?見到的都會有好運氣,可這三人似乎運氣不太好啊!”幽泉冰冷沒有感情的語氣依舊,“可今天因為它死了三個人,看來傳說未必都是真的。”
許陽聞言扭頭看向幽泉,他覺得有必要和她好好掰扯一番,“不,你錯了。白鹿祥瑞與否不得而知,可它的確帶給了三人好運氣。”許陽伸腳踢了踢腳下的狗頭金,一個眼神製止住了蠢蠢欲動的佟虎,“殺死他們的不是白鹿,甚至不是猛虎,而是他們自己,是他們自己醜陋的內心。”
幽泉不置可否,隻是信步而行,避開了地上的兩具屍身和流了一地的鮮血,嬌俏的鼻子皺了皺,似是非常不喜歡空氣中濃烈的血腥味兒。
“你看,如果他們合力拿走金子,每個人生活都會因此改變。如果他們不互相殘殺,就算對上老虎,也未嘗不可一戰。所以,他們的死,不是沒有道理的,咎由自取。”
“你為什麼不製止他們?你明明有能力阻止一切發生的。”
“我為什麼要阻止他們?這難道不是他們自己選擇的嗎?何況,就算我現在阻止,你就能保證今天發生的以後不會發生嗎?我有能力,但並不是我可以隨便乾預彆人選擇的理由。我今天有能力去阻止一切的發生,如果我麵臨的是神明呢?神明可不管我有沒有能力,他們可是隻知道索取的。”
“你很喜歡講道理?”幽泉眯著眼睛望過來,許陽渾身一緊,識趣地閉上了嘴巴。有時候恰如其分地閉嘴,也是一種能力。
呦呦鹿鳴,那消失的白鹿不知何時出現的,就那麼站在不遠處的高聳的石台上,一雙眼睛好奇地打量著許陽和幽泉,以及身後一眾人,片刻後,轉身就走。
一頭鹿,一行人,信步山林。
白鹿扭頭看了眼跟上來的眾人,輕靈的一個跳躍,便躍過了眼前的小溪,在溪對麵的石頭上停了一下,再次望了眾人一眼,一躍至半空丈許高,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前路未卜。
會有狗頭金嗎?應該不會再有了吧?畢竟這個世界上,比狗頭金更能誘惑人心的東西太多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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