曝重重後退了一步,和神劍的感知被徹底切斷,整個人仿佛也被一瞬間斬去了大半的神力,顯得疲憊且萎靡。
經緯縱橫交錯的棋盤頓時如同水波一樣泛起了陣陣漣漪,卻依舊牢牢地將曝困在殺陣之中,神明竟是從未擺脫過棋子的命運。
可這畢竟是從上古就存在的古老的神明,他們看慣了星河生滅,看慣了暑往寒來,看慣了歲月更迭。
無數次的征伐讓他們懂得了一個道理,那就是無論你多麼強大,都有可能遇到比你還要強大的存在,所以無一例外的,神明都有著自己的保命手段。
血色衣衫上猛然翻湧出陣陣血光,曝就像是從屍山血海走出的一樣,渾身上下散發著濃烈的血腥之氣,令人作嘔。
曝周身神力翻湧,周身的血色便像是潮汐一般綿延不絕般向四周蔓延,更有恢宏浩大的陣陣梵音呢喃響起,曝的神國隱約間顯化而出。
有那麼一瞬間,高台上子初身側的子非魚仿佛不由自主般要投向神國,似乎那裡才是真正的樂土。
不信你看,那裡有廣袤無垠的疆域,有無邊亮麗的風景,有富饒肥沃的土地,有玉樹瓊花,有珍禽異獸,更有無儘的神藏……
似乎,那裡才是生命中最後的淨土。
可旋即一陣刺骨的寒意讓子非魚迅速清醒過來,看著子初望向自己的冰冷的眼神,望著對方眼眸中吞吐的紫色光芒,子非魚頓覺冷汗濕透了衣背。
“無論如何,你畢竟是我的兒子,除了我可以掌控你的命運,其他誰也不行,哪怕是神明。”
似是說給子非魚聽,又像是呢喃自語,子初紫色的眸光中竟然仿佛有一瞬間的回憶泛起,曾經的片段開始從記憶的深處不斷湧現。
雖然他竭力將它們掩埋,可記憶本就是奇怪的東西,你越是壓抑,它便越是反抗,越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占據你全部的回憶。
看來,我真的老了,越來越控製不住回憶過往了。子初恍惚間抬起手看著自己空空的雙掌,徹底陷入了沉思。
曾經這雙手也曾劈開舊世界,曾經這雙手也曾換了人間,曾經這雙手橫推過無數阻擋前路的阻礙。
可是,有時候錯了便是錯了,甚至連修正錯誤的機會都沒有。
子非魚當然不清楚自己父親的想法,他隻感到一陣陣後怕,古老的神明果然有著與眾不同的蠱惑人心手段,令人忌憚。
可固執的子非魚偏偏就不願認輸,他不相信自己隻是看一眼就會徹底沉淪在對方的幻境中。
緊了緊手中的長戟,長戟的重量似乎有了微妙的變化,仿佛重了些,又仿佛輕巧了許多,僅僅隻是攥著,便能感受從未有過的心安。
是皇兄嗎?是他從未走遠嗎?
縱使親眼看著子非我在眼前灰飛煙滅,可子非魚還是寧可相信自己的皇兄會在另一個地方悄悄看著自己,守護著自己,就像小時候無數守護自己一樣。
長戟重重頓在地麵,子非魚再次望向那尊古老的神明——曝。
古老的神明依舊站在那裡,身後的神國看起來更加廣袤無垠,遮天蔽日,卻依舊無法擺脫那虛空中顯化的棋盤的束縛。
子非魚收攝住自己的心神,遙遙看向那神秘的神國。依舊雄奇壯麗,依舊令人陶醉,使人向往,可子非魚很快發現了不對勁。
那壯麗的山川,富饒的土地,玉樹瓊花與珍禽異獸,目光所及之處,所有一切看起來分外的逼真,卻無一例外少了一份生命該有的靈動,更像是神力幻化而出的一樣。
不斷有點點星輝穿透雨幕,自極西之地而來,彙入到曝的神國之中,那神國便又愈加靈動幾分。
隻是伴隨著星輝而來的,更有一股腐朽落寞的氣息,同樣彙入了神國,於是曝忽然變得莫名神傷起來。
子非魚使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作為這間大殿裡修為最低的存在,就連他似乎也看出了一些端倪。
定睛望去,那原本瑰麗壯美的神國中,那看似誘人的表象下,竟然有一具具白骨掩映其間,或在樹下,或在林間,或在草叢中,或半掩於沙漠裡……
無一例外的,那些白骨晶瑩如玉,泛著同樣瑩瑩的光澤,卻早已失去了一切生機,隻有殘存的一縷縷神性,卻仿佛隨時會被神國這方天地同化。
可那空洞的眼眶,竭力張開的雪白的牙齒,以及掙紮著指向天空的白骨手臂,無一不透露著他們生前所經曆的痛苦掙紮。
他們,原本是神國的子民,他們永生於神國樂土,神明不滅他們便可以永生。作為交換,他們需要做的,隻是虔誠地默誦神明的真名。
可是,某一天神國忽然開始衰敗了,就像是一場瘟疫席卷而過,曾經的神國開始沉淪衰敗,神國的子民也開始死亡,哪怕他們如何呼喚神明都無法得到回應。
曾經的神國,徹底淪為了煉獄。
原來,光鮮的表象下,隱藏的卻是腐朽沒落,是衰敗,是死亡……
曝顯然也注意到了這點,從周圍人看他透露出的悲憫眼神中,曝知道已經無法蒙蔽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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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高高在上的神明何曾見過那種悲憫的眼神,那簡直無法饒恕,那分明是在褻瀆神明。
高高在上的神明,何時需要彆人同情,更何況對方還是一種肉體凡胎,醃臢下賤的凡人。
血色神國中猩紅光芒閃耀,龐大的神國迅速回收,轉眼便彙聚成一個光團,懸停於曝的腦後。
而曝的身體也在一瞬間猛然暴漲,頃刻間便成了一個身形高大威猛的神人,眾人皆如螻蟻。
重重地一腳踏在地上,想象中地裂山崩的局麵並沒有出現,棋盤陣紋如水波蕩漾,一圈圈的漣漪散開,片刻再次歸於平靜。
神明艱難地低頭看了看腳下的青石地板,巨大的眼眸中神色莫名,終是一聲沉悶的冷哼猶如半空炸響的霹靂,一隻大手抓向高台上的子初。
子初依舊端坐在石椅上一動不動,隻是兩隻手仿佛不受控製地抓緊了石椅的扶手,身體緊繃著坐直,眼中透露出興奮且瘋狂的光,像是期許,像是希冀……
眉心正中的皮膚裂開,沛然的一股劍意幻化成一柄近乎透明的短劍,徑直迎著神明曝抓落的巨手刺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