炬看著眼前的眾人，愈發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小醜，一個被扒光衣服暴露在眾人之前的小醜，神明的尊嚴此刻蕩然無存。
神明的腳步緩緩後撤，逐漸隱身於大殿昏暗中，如果不是腳下不慎踩到半邊倒伏的雕像發出的聲響，眾人幾乎忽略了神明的存在。
半邊神像在炬的腳下化作了一堆廢柴，更有幾個穿梭於雕像內的甲蟲來不及躲避被踩得白漿迸裂，將腳下塗抹得一塌糊塗。
仿佛心有所感，倏然抬頭的炬便發現自己的那依舊矗立在高台的半邊雕像上，那隻空洞的眼睛裡竟然有一滴淚水悄然滑落，在雕像灰敗的臉上徒留一道淺淺的淚痕。
有那麼一瞬間，炬感覺到自己體內的法則之力幾乎就要崩潰，強壓著才抑製住體內的異動，眼中狠厲的光芒更盛，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撲通一聲雙膝跪地，炬麵色冷漠地望著高高在上俯視自己的兩尊雕像，忽然重重地以頭搶地，咚的一聲沉悶至極，卻猶如重鼓敲響在耳邊。
那是另外兩尊未知的神明，那是炬平時可以平起平坐的存在，如今神明卻對著跪了下去，高貴的頭顱低垂，像是在祈禱，或是在祈求。
驀然間地湧金蓮，天空中落英繽紛，兩股強橫至極的氣息硬生生撕破虛空，灌注進炬的頭頂。
隻一刻，許陽眾人忽然感覺整個西極大陸仿佛重新活過來一樣，猛然顫動了一下，再看向炬的時候，眾人皆愕然。
空餘的兩尊雕像同樣裂開，淡淡的金光隨著空中的飛塵飄散，就連雕像內原本橫行無忌的蛀蟲都忽然變得安靜異常。
那個衰老腐朽的炬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尊年輕的神明，豐神俊朗生機勃發，卻能從眉眼中依稀看到炬的模樣。
神明端坐在兀然出現的王座上，腦後的神火迅速蔓延，迅速覆蓋了整座黑山。
那原本了無生機的白骨忽然重新長出了血肉，就連那原本屬於妖獸的白骨都重新獲得了新生，眼裡有短暫的掙紮後，便徹底安靜下來。
於是，炬的神國內，眾生叩拜，瑞象紛呈。
“我終於還是走了這條路，終於還是向著我原本無需跪拜的存在跪了下去，而我將徹底淪為他們的從屬，再難更改。”
神明冷漠地講述著，仿佛在訴說一件和自己毫不相乾的事，可眼裡的怒意幾乎化為利劍，恨不得將眾人給戳上幾個透明窟窿。
“而你們，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你們將永遠承受我的怒火，你們的靈魂將永遠承受煎熬，永無休止。”
“呸，說得好像真事兒一樣，慫包。”胖子習慣性地舉著扣完鼻孔的小指剔著牙縫，一口帶著血絲的濃痰吐在腳下。
“你上火了。”一旁的石頭拍了拍胖子的肩頭，關心地提醒道，換來的是胖子一個大大的白眼。
許陽看著炬身後顯化的一派祥和的神國，感受著腳下這片完全脫離了神國掌控的如茵綠草，心下莫名的安定。
一點白芒在炬的指尖彙聚，雖然看上去不起眼，卻絲毫不影響磅礴的能量波動傳出，緩緩彙聚，目標直指許陽一眾。
可許陽卻仿佛絲毫不曾擔心，甚至連看都懶得看一眼炬，隻是緊緊盯著大殿上方厚重的雲層，目不轉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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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回應許陽的注視，厚重的雲層忽然有片刻的靜止不再翻湧，旋即猶如一張巨大的帷幔被人向兩邊緩緩拉開，星辰閃爍間，星輝遍地。
一個赤發的中年人盤膝坐在虛空中，懶散的猶如坐在自家的床上一般，正自好整以暇地望著下方的許陽眾人，還有那蓄勢待發的神明——炬。
中年人的身後便是無儘的星空，一個碩大的黑洞在緩緩旋轉，仿佛一瞬間便能吞噬萬物。
中年人的頭頂，一麵黑色的大旗竟然和函穀古城那麵大旗彆無二致，同樣的遮天蔽日，片片星輝灑落，那巨大的旗麵上便有道道光芒流轉，卻轉瞬便隱入大旗消失不見了。
幽泉神色激動地兩步上前，眼中早已蓄滿了激動的淚水。
“扶風，是你嗎！？”
赤發中年人微笑著望向眾人，卻始終不語。
許陽很快發現了不對勁，明明那人就在眼前，可竟然感受不到絲毫生命的跡象，就像是麵對著一尊雕像一般。
長河、青冥等人顯然也注意到了異常，卻依舊難以抑製內心的激動，齊聲高呼著中年人曾經的名字——扶風。
終於，赤發中年人終於緩緩發出了聲音，卻不見嘴唇有任何翕動，那聲音縹緲無定，仿佛來自九天之上，又像是穿梭於虛空之中。
“你們終於來了，能再見到你們，我很高興。”
“你究竟怎麼了？究竟經曆了什麼？”幽泉的聲音裡滿是悲傷，這個她曾經的戰友，也是她曾經的心上人，如今再見，卻忽然感覺陌生無比。
中年人艱難地笑了笑，可臉上分明沒有絲毫的肌肉變化，聲音裡更是充滿了自嘲的味道。
“我當然是死了呀，難道大家看不出來嗎？”
幽泉的眼裡淚水便像是止不住一樣流個不停，嘴裡嗚咽著卻再難發出一點聲音。
中年人似乎終是心有不忍，長長的一聲喟歎：“幽泉，不必悲傷，最起碼我們還能再見，不是嗎？”
一道虛影從黑色的大旗中緩緩走出，赫然便是眼前盤膝而坐的赤發中年人模樣，隻是透明的軀體顯然是以魂靈的模樣和眾人相見。
虛影繞著自己的肉身轉了一圈，方才並排站定，麵向眾人的眼神裡滿是思緒紛飛。
“我們都曾於星空下行走，都曾失去過自己最為珍惜的，所以大可不必為我悲傷。”
虛影的手掌撐著自己的肉身的頭頂，眼睛裡的戰意卻逐漸升騰。
“時間可以拘禁我的身體，卻永遠無法拘禁我的靈魂。我始終都在，在這裡等你們，後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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