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偉雄看著這一切，臉上黑得像木炭，冷聲問：“陶書記，這是怎麼回事？老百姓如此反對，你們就貿然安排提前進場施工？這媒體記者都拍到了，今晚又是一場大輿情！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又”字暗示林居正和唐晚意的輿情尚未平息。
陶禮明臉上的笑容凝成了冰塊，扭頭看向林居正，將批評轉手給到了他：“林書記，你到底在搞什麼？怎麼沒有談妥就貿然施工了？你們施工前不做評估，不搞應急預案嗎？”
這應該都是連春城的職責，現在出了問題，陶禮明順勢就賴在了林居正的頭上，因為陶禮明知道李偉雄希望看到的是林居正出醜，而非連春城。
曹永利也黑著臉說：“簡直瞎胡鬨！我搞了十幾年工程施工，從來沒有發生這種情況！”
幾個領導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居正臉上，後者從始至終都是雲淡風輕的，嘴角還掛著淡淡的笑。
陶禮明急於當甩手掌櫃，催促道：“居正同誌，你說話！”
“這些釘子戶的訴求是按照每平方米3000元的標準補償，可是尚博評估公司給的補償標準隻有1000元不到，他們不鬨才怪。”林居正朗聲說道，“以老周頭的5畝魚塘為例，省監測中心的原始數據顯示，2011年11月的水質數據是……”
林居正說著從歐陽秋手裡接過一份文件，念道：“總磷3.8g，超標3.2倍，屬於重度汙染！尚博的報告寫卻是0.8g，達標水質——這一真一假，老周頭的5畝魚塘少拿24萬補償！”
眾人都是一愣。
林居正朝被兩個保安控製著的老周頭喊道：“周叔，你真的被忽悠了！如果按照尚博的評估補償價，你少拿24萬元，這筆錢夠你給兒子買輛天籟了！”
“真的假的？”老周頭愣住了，黃培光也如此敲打他，看來自己真的被忽悠了？
紅毛仔突然衝上前，大喊道：“林居正，你們和華興穿一條褲子，還和那個什麼唐玩意兒搞不正當關係，當然幫他們說話！”
林居正冷冷一笑道：“紅毛仔，看來在監獄你沒改造好啊，信不信我再把你送進去關幾年！”
“憑什麼？監獄是你家開的嗎？”紅毛仔氣勢洶洶地將手裡的油漆桶扔進了河道裡。
“天涯論壇那篇寫我的帖子是你搞的吧？造謠、汙蔑國家乾部，是違法犯罪；而且你收錢p圖造謠，又涉嫌非法交易，恭喜你喜提三年牢獄，彆擱這兒鬨了，趕緊去派出所自首吧！”
“你胡說八道！那不是我乾的，我今天是帶著鄉親們討個公道！”紅毛仔高聲喊道，但氣勢上已經弱了。
這時，沙坑所的警花沐陽從人群中擠出來，一身警服，颯爽英姿，她高舉市監局的行政處罰決定書，說道：“尚博評估因‘偽造資質、出具虛假報告’被立案調查，法定代表人黃永勝剛才已經被抓了！”
她身後跟著黃培光和三個民警。
“你們都彆鬨了，跟我去派出所！”沐陽說著遞個眼色，手下民警立即上前將紅毛仔給銬了起來。
躲在人群中指揮的張劍和黃文通見此情形，立即一溜煙地跑掉了。
林居正走近老周頭，附耳說了幾句，後者臉色大變，一拍大腿道：“我早該相信黃培光的話！我真是太糊塗了！”
說著他伸手握住林居正的手，感激涕零道，“林書記，您真是個好官，是父母官，是真心替村民著想的！我來是被黃文通逼的，黃家是龍飛村的大家族，我想拿到補償款建新房，可是把著不批我名額。”
“宅基地的事情我了解後會幫你處理，你先帶鄉親們回去吧。”
幾分鐘後，現場恢複了安靜，挖掘機重新施工，領導們也都撤離了現場。
回到街道辦，黃培光跟著一起進入了813，並隨手反鎖住了門。
陽光斜照在尚博評估的投標文件上，黃培光將2005年龍田河與2011年遇龍河的報告並排鋪開，說道：“兩份報告的編製人都是黃永勝，資質編號都是已注銷的假號，甚至連專家簽字的筆跡都一樣——曹永利把龍田的造假班子原封不動搬到了福山。”
黃培光則拿出了工商變更記錄，說道：“2007年曹永利調入福山後，黃永勝立即在福山注冊尚博評估，但出資人繼續用龍田的死人身份，就是為了承接遇龍河項目。”
他指向永益建設的股權結構，“這家公司表麵上是曹永利妻弟控股，實際控製人也是黃永勝，我懷疑，公司的收益通過永益中轉，最終進入某些領導的私人賬戶。”
不消說，那個領導就是曹永利。環評或者評估費並不高，這點錢都不放過，曹永利真是個守財奴。
林居正冷冷一笑，拿筆在“黃永勝”名字上畫了個圈，道：“如果徹查尚博評估、永益建設與福山生態科技之間的關聯交易，一定會發現問題。”他轉向黃培光，“你之前說的‘智慧水務監測係統’，頂端環保什麼時候能安裝？”
“明天就能進場。”黃培光點開監控方案，“在每個標段安裝水質傳感器，數據實時同步到街道辦官網和村口公示屏，村民用手機就能查——這樣一來，任何虛假評估都無處遁形。”
敲門聲驟然響起。
原來是歐陽秋，他手裡拿著一份加急文件：“區住建局轉發的省廳通報，尚博評估的乙級資質因‘申報材料不實’被撤銷，2011年至今的所有評估報告全部作廢。”
林居正看著通報上的紅章，想起了陶禮明的警告：“遇龍河背後的利益鏈比河底的淤泥還深。”
此刻他終於明白，曹永利未能拿下標段，退而求其次，通過控製環評環節，在補償款上做文章——即使永益建設沒中標，隻要尚博評估能偽造數據，就能套取差價，與此同時，通過評估的低價煽動拆遷戶鬨訪，阻撓施工，激發矛盾，讓林居正的政績落空。
林居正知道，這場治汙之戰的關鍵，不在於擊退永益建設的圍標，而在於斬斷“評估造假—補償克扣—資金轉移”的黑色鏈條。
而尚博評估的倒下，隻是揭開了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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