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居正笑笑說：“知道。美麗國的兩個老板，占股隻有10。我覺得，隻要能用最低成本做成最好的項目，是本土企業還是外資有什麼關係？況且頂端環保的核心技術領先全國。”
郭棟推過一份《福山街道企業納稅清單》，說：“永益建設去年納稅5000多萬，頂端環保在福山還沒落地投產——你讓區裡怎麼跟納稅大戶交代？”
林居正注意到對方用“納稅大戶”而非“涉案企業”，知道這是在試探他的底線，回答道：“郭書記，環保工程不是論資排輩。永益建設近三年的河道項目，有四項被市質監站列為‘整改工程’，其中2009年的龍田河清淤項目，淤泥含水率超標15，這些在質量通報裡都有。”
他翻開市質監站文件，“老百姓要的不是納稅多的企業，是能把河水治好的企業。”
郭棟忽然起身，走到窗邊，凝視區委區政府大院的雪鬆，微微歎了口氣，道：“你在福山搞的‘智慧水務’，有人說‘陽光治河值得推廣’，也有人說是為了拿到項目的標新立異之舉。”
他轉身時語氣稍緩，“不過，陽光越亮，陰影越明顯。向海市發展太快了，這些年一味追求工業追求經濟發展，嚴重忽視了環境保護，轄區那麼多條河流，沒有一條是乾淨的。治汙、雨汙分流等工程以後是個幾千億的產業，也是紀委和監察局關注的重點領域。”
郭棟重新落座，推過一份區委宣傳部出具的《輿情應對建議》，說：“這是區裡給你的建議：第一，頂端環保的中標流程，每個環節的時間節點、決策依據，用表格列清楚；第二，你與唐晚意的所有接觸記錄，包括通話、見麵、郵件，全部存檔備查。彆給人留‘解釋不清’的空子。”
“郭書記。”林居正接過文件，注意到對方用“建議”而非“要求”，意味著留有操作空間，“街道辦準備在龍飛村開聽證會，把頂端環保的技術方案、報價對比、評標過程全投在幕布上，讓村民自己看。唐晚意已經答應來現場解釋生物膜技術。透明化，是最好的辟謠。”
郭棟的鏡片閃過一絲意外，隨即點頭道：“輿情應對，疏比堵好。”
林居正以為談話要結束了，郭棟突然又說：“居正兄弟，2007年的交鋒後，我一直關注你，我更願意相信你是清白的，你懂嗎？”
當時，正是他將蘇黛玉和林居正帶到了市紀委辦案點，並親自審問。
“我懂。”林居正感激地望著他。
“不過，事情鬨大了。省紀委關注到了輿情，聯合省環保廳成立了調查組，明天入駐向海市，遇龍河項目是督查重點。你們做好準備吧。”
林居正怔了一下，這麼小的案子省紀委也來督查？有點說不通啊。
“黃永勝已經被抓了，分分鐘交代內幕，永益建設是跟著曹永利主任過來福山街道的。順藤摸瓜，區裡很快就可以把整個鏈條給扯出來。尚博評估、永益建設還有那家生態科技公司，之間的利益關聯應該不難發現。況且，龍田河治理項目一頓爛賬，也很容易查清的。”
林居正忍不住說出了心裡的話，其實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投訴曹永利有問題。
郭棟給他續了點茶，笑了笑說：“我剛進紀委的時候，覺得紀委辦案按照程序和法律法規來就行了，後來發現，沒那麼單純。如今到了區裡，我才明白，紀委辦案就是搞政治，複雜啊。你要知道，程序和法律不是最大的。”
說完他沉重地歎了口氣。
林居正明白了什麼，又似乎沒有完全明白，在曹永利的問題上，郭棟隻有建議權，沒有決策權。
林居正說：“書記，遇龍河項目還沒開始搞，那些人就跳出來搞得烏煙瘴氣的，簡直是太不把區委、紀委和街道黨工委放在眼裡了，不能任他們胡來啊。”
“你登上熱搜的事情，我們早就調查情況了，之所以又叫你過來，是我不得不做。紀委要聽區委的，你懂嗎？”
林居正恍然大悟，原來是祁自華書記的指示，他不讓紀委查曹永利，反而查林居正！
“所以，省裡出手了。這樣也好，黑是黑，白是白，橫豎是顛倒不了的！”郭棟用拳頭輕輕砸了一下桌子。
“原來如此，感謝書記！”林居正心裡說，我特麼的舉雙手歡迎省督查組來！
郭棟從抽屜拿出一份密封的函件，推到林居正麵前卻未開封，說：“這是市監局關於尚博評估的最新調查——他們用已故人員身份注冊公司，這件事，你心裡要有數。”
這個動作讓林居正心頭一震，知道這是郭棟在隱晦傳遞信息：“街道辦會配合調查，尤其是評估報告裡的水質數據篡改問題。”他指了指桌上的天涯熱帖，“當務之急，是讓老百姓知道，補償款縮水不是因為‘外資優先’，是評估公司造假。”
郭棟起身握手時，掌心的繭子擦過林居正的虎口：“記住，官場不是江湖，男女關係、親屬關聯，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嫌疑，也要做到百分之兩百的清白。”他鬆開手，鏡片後的目光終於有了溫度，不經意地一問：“你認識省紀委的田書記？”
“哦，算認識吧。”林居正恍惚了一下，扯謊道，“2007年在紅樓宴，有過一麵之緣。沒想到，今年換屆，他還是紀委書記。”
“基層複雜啊，兄弟你好好乾，看好你！”郭棟再次伸出了手。
林居正和他重重一握。不打不相識，如今郭棟接過了江國良的衣缽，決心鏟除腐敗。
走出政府大樓，深秋的西風卷著落葉掠過廊柱。
林居正摸出手機，屏幕上是唐晚意發來的消息：“聽證會需要我準備什麼？我讓法務部整理了頂端環保與永益建設的技術參數對比表。”
他忽然想起蘇黛玉常說的“謠言止於公開”，指尖在鍵盤上快速回複：“帶生物膜的實物模型，老百姓看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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