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慈恩寺殘破的屋簷傾瀉而下,在石階上砸出密密麻麻的血泡。
陳硯秋蜷縮在藏經閣的廢墟裡,盯著手中那枚青銅眼珠。雨水衝刷下,"癸"字的刻痕裡滲出暗紅液體,在掌心彙成小小的血窪。薛冰蟾正在給孟九皋包紮傷口,老儒生胸前的鐵尺雖已取出,但呼吸仍如破舊風箱般嘶啞。
"千眼係統的核心......"孟九皋突然抓住陳硯秋的手腕,"不止九個......"
銅眼珠在陳硯秋掌心突然發燙。他看見血水中浮現出模糊的畫麵:貢院明遠樓、慈恩寺地宮、還有三處陌生的建築,共同構成五芒星圖案。每處地點都閃爍著"癸"字標記,而中心點竟是汴河上某艘畫舫!
"璿璣畫舫!"薛冰蟾猛地抬頭,"我師父的船......"
遠處傳來整齊的腳步聲。透過雨幕,陳硯秋看見一隊朱衣吏正挨家搜查,為首者手持的銅鑼上沾著新鮮血跡。更可怕的是他們額間都貼著黃紙符,與慈恩寺武僧如出一轍。
"文雁回沒死。"孟九皋劇烈咳嗽起來,"他用血墨控製了謄錄所所有人......"
薛冰蟾突然撕開僧袍下擺。她小腿上綁著個扁平的銅匣,打開後露出排列整齊的鋼針——每根針尾都墜著微型銅鏡。"還剩十二枚破障針。"她迅速分給兩人,"能暫時乾擾千眼係統的追蹤。"
陳硯秋將銅眼珠藏進貼身的暗袋。那裡還躺著半頁沒燒完的《科舉罪言錄》,此刻正隱隱發燙。他想起父親臨死前的眼神,想起文雁遲折斷的銅尺,最後想起假孟九皋皮膚上蠕動的刺青......
"去汴河。"他聽見自己聲音冷靜得可怕,"結束這一切。"
雨中的汴河像條翻滾的黑龍。
三人沿著漕運碼頭廢棄的貨棧潛行,每走幾步就要躲避巡邏的漕丁。陳硯秋發現這些往日懶散的胥吏今日格外警醒,他們手中的燈籠不是尋常的紅色,而是泛著詭異的碧綠。
"是屍油燈。"孟九皋壓低聲音,"專門照血墨用的。"
薛冰蟾突然拽住兩人蹲下。前方碼頭停著艘熟悉的畫舫——鎏金船頭已經破損,但蟠螭紋依然清晰可辨。正是當初裝著璿璣匣的那艘!此刻舫上人影幢幢,十幾個穿褐色短打的工匠正往船艙搬運樟木箱。
"慶曆七年的卷宗......"孟九皋眯起眼睛,"韓似道在銷毀證據。"
陳硯秋數了數守衛人數,剛要行動,後背突然被硬物抵住。他緩緩轉頭,看見王小七——那個本該死在漕運司手裡的少年漕工——正用弩箭對準他的後心!
"陳頭兒......"少年聲音嘶啞,眼中泛著不自然的青光,"韓大人要見你......"
薛冰蟾的鋼針已經抵在王小七喉頭,卻遲遲沒有刺下。陳硯秋這才注意到少年脖頸處插著根細如牛毛的銀針,針尾綴著微型銅鏡——與破障針一模一樣,隻是鏡麵染成了血色。
"他被種了"眼奴針"。"孟九皋聲音發緊,"千眼係統的傀儡。"
畫舫上突然響起三聲梆子。王小七渾身一震,弩箭不受控製地脫手而出,擦著陳硯秋耳畔釘在貨堆上。少年漕工發出痛苦的嗚咽,突然撕開衣襟——胸口赫然刻著血淋淋的"癸"字!
"快走!他要......"
王小七的警告化作一聲爆炸。陳硯秋被氣浪掀翻的瞬間,看見少年的身體四分五裂,而畫舫上的工匠們同時掀開褐衣,露出裡麵朱紅色的官服——全是謄錄所的人!
"趴下!"
薛冰蟾的機關帶迸發出最後六枚鋼針。它們在空中劃出弧線,精準命中畫舫桅杆的繩索。沉重的帆布轟然墜落,暫時擋住了箭雨。陳硯秋趁機衝向河岸,懷中的青銅眼珠突然劇烈震動起來。
汴河水在眼前分開。
不是比喻,而是真實的景象——渾濁的河水中出現了一條通道,青苔覆蓋的石階直通河床。陳硯秋想起慈恩寺地宮裡,薛冰蟾的璿璣匣也曾引發類似異象。但這次出現的不是禮部地宮,而是艘沉船!
"璿璣舫......"孟九皋的胡子滴著水,"真正的墨家寶船!"
沉船的龍骨上纏著鐵鏈,鎖著具青銅棺槨。陳硯秋涉水靠近,發現棺蓋刻著星圖,而北鬥七星的方位正好對應七個鎖孔。他懷中的"癸"字眼珠突然飛出,精準嵌入天樞星的鎖眼。
"還差六枚。"薛冰蟾撫摸著棺槨上的紋路,"這是......"
"墨翟棺。"孟九皋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敬畏,"傳說裝著墨家機關術的總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