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汴梁城飄著柳絮,像一場永遠下不完的雪。
陳硯秋站在集賢院外的槐樹下,看著新漆的匾額在晨光中泛著冷光。今日是恩科首場,本該戒備森嚴的貢院卻門庭冷落——所有舉子都被臨時安排到了這座新修的官署。他摸了摸腰間特製的考籃,薛冰蟾改造的機關夾層裡藏著半枚青銅眼珠。
"醜字十七號。"
巡綽官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陳硯秋遞上考牌時,注意到對方指甲縫裡沾著朱砂——這不尋常,謄錄所的朱衣吏才會常年接觸朱砂。更奇怪的是所有檢查考具的胥吏,腰間都掛著個小小的青銅鈴鐺,走起路來卻無聲無息。
穿過三重儀門,眼前的景象讓他呼吸一滯。
集賢院中央矗立著座三層圓台,通體用黑曜石砌成,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紫光。台頂架設著巨型青銅儀,形如蓮花綻放,每片花瓣都是麵能轉動的鏡子——與千眼係統的青銅鑒一模一樣,隻是放大了十倍不止!
"觀星台......"身後傳來孟九皋的輕語。老儒生扮作送考仆役,駝背上纏著的布帶裡藏著鐵尺,"韓似道要在今日重演景佑三年的血祭。"
陳硯秋不動聲色地走向號舍。這些考棚比貢院的更新,但木板上的紋理卻刻意做舊。他指尖撫過某道裂痕,指腹沾上暗紅色粉末,湊近聞有淡淡的腥氣——是血硯砂,摻過守宮血的那種。
"癸字號房在那邊。"
薛冰蟾的聲音從身側飄過。少女扮作書童,綠羅裙下穿著精鋼護膝。她假裝係鞋帶,迅速在地上劃出箭頭標記。陳硯秋順著指引來到最角落的考棚,號牌上的"癸"字漆色鮮紅如血。
考棚內部彆有洞天。四壁刻滿星圖,案幾上擺著方奇特的硯台——墨池被分割成九格,每格液體顏色深淺不一。陳硯秋剛坐下,就發現地板有塊活動的青磚,撬開後露出個銅製喇叭口,隱約能聽到地下傳來的機械運轉聲。
"肅靜!"
渾厚的唱名聲中,韓似道紫袍玉帶出現在觀星台上。判禮部事今日格外莊重,手中象牙笏板換成了青銅製的,板身刻滿與陳硯秋背後相似的"癸"字紋。更令人不安的是,他身後站著十二名穿白衣的童子,每人捧著個青瓷瓶——正是禮部地宮裡裝血卷的容器!
試題發下時,陳硯秋瞳孔微縮。
《論語》"君子不器"的截搭題,正是父親當年在題船上見過的題目;《春秋》"隕霜不殺草"的經義,與鬼市鬻題張販賣的一模一樣;而策問題乾脆直接問"論科舉存廢",幾乎就是《非儒》的命題作文。
硯台裡的液體突然開始冒泡。陳硯秋蘸墨時,發現筆尖沾上的根本不是墨汁,而是粘稠的暗紅色液體。更可怕的是,當他寫下第一個字時,考卷上浮現出淡金色的影子——是二十年前某個考生的字跡!
"血墨共鳴......"
他猛地掀開考卷對著陽光。薄如蟬翼的紙張裡嵌著極細的金線,組成龐大的人名網絡。每個節點都對應著不同年份的考生,而所有金線最終彙聚到"癸"字考棚——這是個巨型機關,要收集所有應試者的筆跡特征!
觀星台上突然傳來鐘鳴。韓似道舉起青銅笏板,十二名童子同時打開青瓷瓶。陳硯秋後背的舊傷突然劇痛,恍惚看見瓶中升起血霧,在青銅儀上方形成旋轉的漩渦。
地下傳來齒輪咬合的巨響。陳硯秋踹開考案,露出下方黑洞洞的通道。他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墜落中聽見孟九皋在遠處長吟:"天聖五年,江南西路解試——"
這是信號!
潮濕的甬道儘頭,是座圓形石室。九根青銅柱按九宮方位排列,每根柱子上都捆著個昏迷的舉子——全是往年落第的寒門學子!中央祭壇上擺著口透明水晶棺,棺內躺著個戴青銅麵具的人,胸口緩緩起伏。
"同文館首......"薛冰蟾從陰影中現身,短刀已經出鞘,"用活人養著的千年老鬼。"
陳硯秋摸出半枚青銅眼珠。珠子剛接觸空氣就變得滾燙,自動飛向水晶棺,嵌在麵具的右眼位置。棺蓋隨即裂開蛛網般的紋路,露出裡麵那張年輕得過分的臉——竟與文雁回有七分相似!
"原來如此。"孟九皋的聲音在石室回蕩,"文家兄弟都是這老妖怪的血食......"
地麵突然劇烈震動。陳硯秋扶住青銅柱,看見柱身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名單。每個名字都閃著微光,通過某種機關與上方考棚相連。而"癸"字柱對應的正是他自己,名字後麵跟著父親陳大和文雁遲!
"硯秋,看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