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祖印......化了......"道人嘶啞的嗓音帶著哭腔,"他們用科銀汙染了......"
孟九皋突然暴起,半截鐵尺刺入道人咽喉。老儒生另一隻手卻溫柔地接過青銅匣,動作敏捷得不像重傷之人。當匣中銀液傾瀉在他掌心時,那些液態金屬竟自動聚成《周易》震卦的爻象,旋即滲入皮膚消失不見。
道人瞪大眼睛倒下,後背的《黃庭經》刺青開始片片剝落。那些銀針叮叮當當掉在石階上,每根針尾都墜著微型銀印——印文全是不同年份的科舉座次號!
山體再次劇烈震動。陳硯秋抓住英格瑪的手腕衝向密道,身後傳來建築坍塌的轟鳴。跳入洞口的瞬間,他看見上清宮主殿的青銅管道全部爆裂,管中噴出的不是水,而是粘稠的銀漿——這些金屬液體在空中組成《道德經》的句子,又迅速被火焰吞沒。
密道內充斥著硫磺與麝香混合的怪味。孟九皋在前方踉蹌而行,斷鐵尺刮擦著洞壁,濺起連串火星。借著微光,陳硯秋發現兩側洞壁嵌滿陶罐,每個罐口都封著黃裱紙,紙上朱砂寫著落第舉子的姓名與籍貫。
"五雷壇的"人雷"......"老儒生的聲音在黑暗中飄忽,"杜家用怨氣養雷......"
英格瑪的銀鏈突然發出幽藍光芒。鏈梢骨雕照亮了前方三岔路口的地麵——那裡用銀粉畫著巨大的八卦圖,但"震"位卻被人為扭曲,卦象線條延伸向右側通道,儘頭處擺著口朱漆棺材。
棺材蓋板上用銀線繡著《尚書·洪範》的片段:"曰肅,時雨若......",但"雨"字三點水旁被人用刀刮去,改刻成"雷"字。更駭人的是棺木四周的地麵——密密麻麻釘著數百枚銀針,每根針上都穿著片寫滿算題的楮紙。
孟九皋突然跪地乾嘔。老人吐出大灘銀灰色液體,其中混著細小的金屬顆粒。陳硯秋扶起他時,發現老儒生掌心的震卦爻象正在皮下遊走,最終在腕間聚成個"秦"字——與他自己後背刺青新浮現的字一模一樣!
"不是雷法......"孟九皋的牙齒因銀毒而咯咯作響,"是"道舉"......杜家要改的是......"
棺材突然自行開啟。
棺中沒有屍骸,隻有一尊三尺高的青銅人像——頭戴進賢冠,身穿曲裾深衣,右手持簡,左手卻捧著方銀印。人像麵部空白處刻著《孝經》開篇,但"仲尼居"三字被朱砂圈出,旁邊批注著"秦州"二字。
當陳硯秋的劍尖觸及人像時,整座密道突然回蕩起琅琅讀書聲。不是幻覺,而是嵌在洞頂的數百個銅喇叭在共振——每個喇叭內壁都刻著經文章句,氣流經過時就會發出模擬人聲的嗡鳴。
讀書聲突然變成慘叫。人像手中的銀印哢噠一聲彈開,露出裡麵微型機關:九枚茶馬司專用的"馬鞍銀"被鍛造成活字,正組成《春秋》僖公二十八年的片段——"天王狩於河陽"。但"狩"字明顯是後補的,與其他活字的鑄造工藝截然不同。
孟九皋的鐵尺突然插進棺底縫隙。老儒生用儘最後的力氣撬起塊石板,露出底下埋著的鐵函——函蓋上鑄著與都江堰臥鐵同源的銘文:"嘉佑四年秦州道舉銀三百兩"。
函內整齊碼放著發黃的考卷。最上方那張的糊名處被撕開,露出考生姓名:
杜微言
墨跡未乾的朱批刺目地橫貫卷麵:
不第
山崩地裂的巨響中,整條密道開始塌陷。陳硯秋抓起鐵函中的考卷塞入懷中,青銅人像突然裂開,空白的麵部掉出枚玉印——印紐是獬豸踏龜,印文卻是:
秦州茶馬司同文印
英格瑪的銀鏈纏住三人腰身,在密道徹底坍塌前拽入右側支路。碎石如雨砸落時,陳硯秋最後看見的是孟九皋將玉印按在自己胸口——老人皮膚下的"秦"字突然發光,與銀毒形成的震卦爻象連成完整的《洪範》篇章:
曰豫,時燠若
曰急,時寒若
曰蒙,時風若
黑暗吞沒了一切。恍惚中,陳硯秋感到有冰冷的水滴在臉上——不是地下滲水,而是洞頂銅喇叭震落的露珠。那些模擬讀書聲的嗡鳴漸漸變成真實的誦讀,最後清晰可辨的隻有反複吟詠的一句:
秦州為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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