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曆七年臘月二十，陳硯秋蜷縮在汴京炭行倉庫的草垛後，指尖反複摩挲著那半片羊胃膜。膜上堿草灰的字跡在寒氣中若隱若現："戌時三刻，堿草煙起處"。這是今晨從西夏商隊駝鈴暗格截獲的密信，字跡與都江堰鐵板上的針刻銘文同出一源。
倉庫外傳來巡夜梆子聲。
他借著氣窗透進的雪光，將羊胃膜貼在浸過益智子汁的銅尺上。膜片遇濕舒展，顯出新內容：七幅微縮的西夏題窟地圖，每幅都標注著銀針傳題的路線。當銅尺《禮部韻略》的刻度移至"陽"韻第十七格時，地圖突然重疊，顯現出一條自興慶府直通汴京鎖文塔的暗線。
"珊瑚金匣的運輸密道......"
陳硯秋的呼吸在冷空氣中凝成白霧。他注意到地圖上的時間標記與司天監觀測的"熒惑守心"完全吻合，更可怕的是路線經過的州郡——全是慶曆四年以來科舉舞弊案頻發之地。羊胃膜邊緣突然卷曲，露出背麵用血畫的星象圖：昴宿與紫微垣之間連著條虛線，終點正是韓府地窖的堿草爐位置。
子時的寒風卷著雪粒灌入倉庫。
陳硯秋突然聽見某種規律的窸窣聲。他循聲扒開草垛，發現牆根鼠洞旁散落著幾粒奇怪的黍米——米粒表麵被銀針刺出微孔，排列形狀正是《璿璣錄》記載的"七音鎖魂"陣。當他拾起米粒時，指尖傳來刺痛，米芯竟藏著曼陀羅花粉！
"醜時驗貨。"
倉庫深處突然傳來契丹語的低喝。陳硯秋縮回陰影，看見兩個商人正在查驗皮貨。他們割開貂皮襞隙，取出藏在裡麵的銀針筒——針尾係著的冰藍絲帶上，全是用契丹文寫的宋科舉試題編號。
"慶曆八年殿試《周易》題......"
商人的漢話帶著幽州口音。陳硯秋看見他展開張羊皮紙，上麵堿草灰寫的題目遇冷顯形："乾卦用九，見群龍無首"。這分明是韓似道在《璿璣錄》中批注過的"黜落懸膽鼻者"專用題！
寅時的更鼓震得梁柱落灰。
陳硯秋趁機滾到貨堆後，指尖觸到個冰冷的金屬物——是半方斷裂的銅雀硯。硯台背麵的蜂蠟還新鮮，內層藏著張極薄的樺樹皮。當他用唾液潤濕樹皮時，上麵浮現出父親陳襄的筆跡："堿草灰七分，曼陀羅三厘，可亂星象"。
這是西夏題窟的製藥配方！
他突然明白韓似道如何操控渾天儀。那些摻入堿草爐的"蜃樓散"，不僅能誘發科舉癔症，更會扭曲司天監的觀測數據。樹皮突然開始卷曲，背麵顯出用血畫的新圖：三百六十五根銀針呈北鬥狀排列，每根都對應著個被黜落者的生辰八字。
卯時的晨光驚動了鼠群。
陳硯秋跟著竄逃的老鼠爬到梁上，發現檁條刻滿細密的針孔。當他將銅尺按在刻痕上時，《禮部韻略》的刻度自動校正，所有冷僻字都移到了對應嶺南鬼貢院亡魂的位置。最駭人的是脊檁中央的鑿痕——組成個懸膽鼻的輪廓，鼻梁處釘著根鏽蝕的銀針。
"辰時通路！"
倉庫外突然響起駝鈴暗號。陳硯秋透過椽縫看見遼國使團正在裝車，那些看似普通的禮盒內層，全用堿草灰寫著殿試讀卷官的姓名。當他聚焦某個鎏金食盒時，突然發現盒蓋紋飾暗藏玄機——雲雷紋的走向正是明日"熒惑守心"的星象軌跡！
巳時的日光照亮倉庫東南角。
陳硯秋撬開鬆動的地磚，下麵埋著個考籃。籃中試卷早已黴爛，但柳條縫隙裡塞滿了蜂蠟密封的銀針。當他掰開蠟丸時，針尖挑出的竟是《景佑四年黜落簿》的殘頁，紙角處蓋著被堿草灰蝕穿的崇文院火印。
"午時三刻，堿草煙鎖汴河......"
牆根鼠洞突然傳出人語！陳硯秋撲到洞前，聽見有個虛弱的聲音在念《禮部韻略》。他急忙掏出益智子汁滴入洞中，洞內立刻飄出堿草灰的甜腥——這是西夏題窟特有的傳聲秘術，用曼陀羅煙霧承載聲波。
"陳......硯秋......"
洞內的呼喚讓他渾身劇震。那聲音雖嘶啞不堪，卻與都江堰鐵板銘文的共振頻率完全一致！他猛地將銅尺插入鼠洞，《禮部韻略》的刻度突然發出蜂鳴，洞底傳來銀針刻字的刮擦聲。
未時的鐘聲震得銀針簌簌作響。
陳硯秋挖開鼠洞，發現底下埋著個陶罐。罐內裝滿用堿草灰處理過的黍米，米粒間夾雜著七根金針——針尾係著的冰藍絲帶上，寫著慶曆八年殿試的七道策問題綱。當他拔出金針時，罐底突然浮現出父親的血書：
"熒惑動，則題易；紫微傾，則榜變。"
申時的雪光透過瓦縫。
陳硯秋突然發現陶罐內壁刻滿微縮地圖。其中一條自環州經渭州的路線旁，釘著根發絲細的銀針——針尖挑著的羊皮屑上，畫著珊瑚金匣的機關圖。當他用金針輕刺地圖上的汴京位置時，牆皮突然脫落，露出後麵用蜂蠟封存的《璿璣錄》終章。
"酉時通驛！"
倉庫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陳硯秋撕開蜂蠟，發現這卷《璿璣錄》與司天監藏本截然不同——每頁星象圖都標注著對應的骨相特征，被黜落者的鼻相拓本直接印在凶煞星位上。當他翻到"熒惑守心"篇時，書頁突然滲出藍霧，霧中浮現出韓似道修改渾天儀磁針的記錄。
戌時的梆子聲如約而至。
陳硯秋將陶罐砸向牆角。碎片中迸出張透明的羊胃膜，膜上用血寫著明日行動的最終指令："亥時六刻，益智子煙破堿草陣"。這分明是父親二十年前就在題窟埋下的反製措施！
亥時的更鼓震動大地。
陳硯秋最後看了一眼鼠洞。洞底深處隱約傳來銀針刻字的回響，那是三百六十五個黜落者用顱骨傳遞的密碼："七音未齊，青雲不滅"。
雪夜儘頭突然升起堿草燃燒的藍煙。
陳硯秋攥緊羊胃膜衝出倉庫，懷中的銅尺正在發燙。《禮部韻略》的刻度自行滑動，最終停在"陽"韻與"庚"韻的交界處——那是《璿璣錄》從未記載過的凶煞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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