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內,氣氛凝重得能滴出水來。兩名察子失蹤的消息,像一塊冰寒的巨石壓在每個人心頭。這不僅是對皇城司權威的公然挑釁,更意味著對手的凶殘和膽大妄為已經超出了他們的預估。
“查!生要見人,死要見屍!”趙明燭的眼睛布滿血絲,聲音因憤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而微微顫抖。他立刻增派得力人手,前往“寶瑞齋”後巷及周邊區域進行地毯式搜索,並嚴令封鎖消息,以免引起更大恐慌和對手的進一步警覺。
陳硯秋強迫自己從戰友失蹤的震驚與擔憂中冷靜下來。越是危急關頭,越不能自亂陣腳。他深知,對手此舉既是報複,也是乾擾,意在打亂他們的調查節奏,讓他們陷入恐慌和被動。
“趙兄,”陳硯秋的聲音低沉卻堅定,“此時更需穩住。對手越是瘋狂,越說明我們觸及了他們的痛處。那兩名兄弟……我們必會尋回。但當務之急,是儘快從已有的線索中打開突破口,方能扭轉局麵,為他們爭取生機!”
他的目光投向桌上那些收集來的證物:從張主事指甲中提取的異常河泥、碼頭發現的深青色布條、沉屍袋中的南陽石邊角料和磚塊、以及從騾車縫隙刮下的殘留物。
“所有這些線索中,”陳硯秋拿起那塊灰白色的南陽石片,“此物最為特殊,來源相對明確,或是最有可能指引我們找到凶手來源的關鍵!”
趙明燭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情緒,重重點頭:“不錯!‘寶瑞齋’那邊剛出事,我們不宜再直接強攻,但石粉的溯源不能停!崔太醫,勞您再仔細看看這些石料邊角料和石粉,能否看出更多門道?”
崔月隱早已在一旁對這些物品進行更精細的檢驗。他拿起沉屍袋中的一塊南陽石邊角料,對著光線仔細觀看其斷麵和質地,又用小刀刮下少許粉末,與從王敬指甲中取得的石粉進行對比。
“質地、色澤、細膩度,乃至遇酸的反應,均高度一致,可確定係出同源。”崔月隱肯定道,“此類南陽石,質地較一般建築石料為軟,易於雕刻打磨,但其粉末又足夠細膩,故能用於填料上釉。觀這些邊角料的切割痕跡,並非官方匠作監的規範手法,倒像是民間匠戶私下切割打磨所致,邊緣略顯毛糙。”
“民間匠戶……‘寶瑞齋’就是皇商,承接宮內活計,其匠戶算半官半民。”趙明燭沉吟道,“但若是‘寶瑞齋’流出的邊角料,為何會出現在沉屍袋中?是凶手無意間帶入,還是刻意為之?抑或……凶手本身就與‘寶瑞齋’有關聯?”
陳硯秋思索片刻,道:“或許不必拘泥於‘寶瑞齋’一家。崔太醫方才言,此類石料因價昂,民間流散極少,但並非絕無僅有。除‘寶瑞齋’外,汴京城內,還有哪些地方可能接觸到此類南陽石?尤其是……可能與川蜀舊案、與朝中某些勢力有關聯的地方?”
他再次提到了之前的思路:將石料與案件背後的勢力進行關聯思考。
趙明燭眼中精光一閃,立刻喚來負責情報整理的書吏:“立刻調閱卷宗,查一查近年來與南陽石料采買、加工、使用相關的所有記錄,尤其是涉及將作監、宮內采買、以及各位勳貴大臣府邸營造修繕的記錄!看看除了‘寶瑞齋’,還有哪些府邸、商鋪或工坊可能經手此物!”
這是一個浩繁的工作,需要翻閱大量檔案。書吏領命而去。
與此同時,對“劉記車行”那輛騾車租賃記錄的排查也有了初步結果。記錄顯示,那輛車在前天下午被一個登記名為“李四”的人租用,約定租賃兩天,押金豐厚,已於昨夜後半夜歸還。登記地址是南城一處早已廢棄的貨棧,明顯是假信息。
“又是死胡同?”趙明燭frustration幾乎難以抑製。
“未必。”陳硯秋仔細看著那份簡陋的租賃記錄,“車行夥計雖不識租車人,但總見過模樣。立刻找畫師,根據夥計描述,繪製租車人的畫像!哪怕隻有五六分像,也能縮小範圍!”
畫像偵查也是皇城司常用手段之一。畫師很快被召來,根據車行夥計模糊的記憶,勾勒出一個麵容普通、神情謹慎的中年男子形象,並無顯著特征。
“如此模樣,汴京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如何去找?”趙明燭感到一陣無力。
陳硯秋卻盯著那畫像,若有所思:“此人租賃車輛,用於運送屍體,必然心虛謹慎。但其能準確找到‘劉記車行’,支付足額車資,行事乾脆,不像初次作案者。或許……他是慣犯?或者,其本身職業就與車輛、運輸有關?車行夥計可曾提及此人有無特殊口音、舉止習慣?”
察子再次去詳細詢問車行夥計。一番努力後,帶回一個細微的線索:夥計回憶,那租車人付錢時,拇指和食指內側有厚厚的老繭,像是常年拉拽什麼東西所致,而且身上似乎有股淡淡的、像是石灰又不是石灰的味道。
老繭?石灰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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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硯秋猛地看向那塊南陽石片!打磨石料會產生粉塵,長期接觸也可能形成老繭!而南陽石粉的氣味,與石灰確有幾分相似!
“石匠!或者與石料加工密切相關的人!”陳硯秋和趙明燭幾乎同時脫口而出!
租車人很可能本身就是一個石匠,或者是在石料作坊工作的人!所以他身上會沾染石粉氣味,手上會有相關勞作形成的老繭!他甚至可能利用職業便利,獲取了南陽石的邊角料用於沉屍!
這個推斷,將石粉線索與騾車租車人聯係了起來!
“立刻排查汴京城內所有石匠鋪、石料行、以及涉及石雕、石刻的作坊工坊!重點尋找符合畫像特征、手有老繭、近期行為異常、尤其是可能接觸過南陽石料的匠人!”趙明燭的聲音因激動而有些嘶啞。
調查方向瞬間清晰了許多!
皇城司的力量重點撲向了汴京的石材相關行業。這是一片相對小眾但並非不重要的領域,排查起來比全城搜捕騾車更有目標性。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晌午已過,眾人粒米未進,卻毫無食欲。
終於,在申時左右下午三點),一路察子帶來了重大進展!
他們排查到位於汴京西城金順門附近的一家名為“巧石坊”的作坊時,發現這家作坊規模不大,但近幾日卻有些異常。坊主聲稱主要加工常見的青石、花崗岩,但察子在其後院廢料堆中,卻發現了極少量的、與南陽石粉色澤質地極為相似的碎屑!
更重要的是,據隔壁作坊的匠人反映,“巧石坊”的一個名叫胡二的匠人,大概從三四天前開始就有些神不守舍,昨天更是請假未上工,而今天早上來時,麵色蒼白,手指似乎還受了點傷,包裹著布條。其體貌特征,與畫像上的租車人有五六分相似!
“胡二現在何處?”趙明燭急問。
“還在‘巧石坊’上工!”
“立刻秘密控製胡二!封鎖‘巧石坊’!搜查所有角落,尤其是尋找南陽石料、與沉屍袋中相似的磚塊、以及深青色布料等物證!”趙明燭當機立斷。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和重蹈“寶瑞齋”監控兄弟失蹤的覆轍,這次行動極其迅速和隱蔽。一隊便衣察子以查驗消防為名進入“巧石坊”,另一隊則埋伏在作坊前後門。
然而,當察子們找到胡二時,他正在打磨一塊石碑,看到官差進來,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竟然猛地扔下工具,轉身就想往後院跑!
“抓住他!”察子們一擁而上。
那胡二似乎有些力氣,掙紮得厲害,但終究不是皇城司精銳的對手,很快被製服銬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