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硯秋心中冷笑:這是在為操縱科舉找借口了。
韓似道似乎看穿他的心思,微笑道:“你覺得老夫是在為舞弊開脫?非也。老夫是說,科舉需要的是明眼人掌控,在規矩與人情間找到平衡。”
他忽然壓低聲音:“譬如你,陳硯秋。寒門出身,才華橫溢,但若無貴人提攜,恐怕終老於國子監編修之位。這就是科舉的現實。”
陳硯秋心中一凜:“晚輩愚鈍,隻知恪儘職守。”
韓似道點頭:“恪儘職守固然好,但若要真正做大事,還需懂得順勢而為。”說著從袖中取出一份名冊,“這是今科有望高中的舉子名單,你看看。”
陳硯秋接過名冊,發現與之前在詩社聽到的評價高度吻合,更加詳細具體,每個名字後還有批注:某可任禦史,某宜為地方官,某有宰相之才...
“這...”陳硯秋震驚抬頭。
韓似道淡然道:“為國選材,須有全局之見。哪些人適合哪些位置,都要提前規劃。呂文謙錯不在規劃,而在以權謀私。”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卻讓陳硯秋不寒而栗。韓似道這是在展示他對科舉的絕對掌控力,甚至暗示這種掌控是“為國選材”的必要手段。
回到皇城司,陳硯秋立即將情況告知趙明燭。恰逢薛冰蟾也從外歸來,帶來重要發現。
“我查到了徐元矩的下落。”薛冰蟾神色凝重,“他三年前隱居嵩山,但上月突然下山,目的地是汴京。”
趙明燭立即問:“可知來汴京所為何事?”
薛冰蟾搖頭:“但有一件事很蹊蹺:徐元矩下山前,有人給他送了一封信,信使來自韓府。”
陳硯秋想起韓似道與徐元矩的關係,忽然道:“韓似道返京,徐元矩也突然來京,這絕非巧合。”
趙明燭沉吟片刻:“冰蟾,你繼續追蹤徐元矩的下落。硯秋,你繼續與韓似道周旋,看他究竟想做什麼。”
次日,陳硯秋依約再訪韓府。這次韓似道直接帶他來到書房,出示了幾份罕見的古籍珍本。
“這些都是科舉的源頭啊。”韓似道撫著書頁,如對摯愛,“從隋唐的策問,到宋初的詩賦,再到如今的經義,取士之道在不斷演變。”
陳硯秋不得不承認,韓似道對科舉的研究確實精深。但他很快發現,韓似道的觀點核心是:科舉應該由少數“明眼人”掌控,才能保證“文脈純正”。
“譬如一株花,要去蕪存菁,才能開得豔麗。”韓似道比喻道,“寒門中確有英才,但若放任自流,反而會破壞科舉的平衡。”
陳硯秋忍不住反駁:“韓公此言,晚輩不敢苟同。科舉本應為天下寒士開路,若成少數人掌控的工具,豈不違背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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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似道不怒反笑:“年輕人有銳氣是好的。但你要明白,水至清則無魚。完全公平的科舉,反而不利於朝廷選材。”
談話間,管家來報:“老爺,徐先生到了。”
韓似道眼中閃過一絲異色:“請他稍候。”又對陳硯秋道,“今日有客來訪,不便久留。三日後相國寺有法會,屆時再續談如何?”
陳硯秋知趣告辭。出府時,在廊下瞥見一個白發老者的背影,正是那日在地下密室見過的徐元矩!
他不動聲色地走出韓府,立即趕往皇城司。趙明燭聽後,立即派人監控韓府。
然而徐元矩如人間蒸發,再未出現。三日後的大相國寺法會,韓似道也稱病未至。
就在陳硯秋以為線索中斷時,忽然收到一個陌生小童送來的字條:“欲知真相,今夜子時,鐵塔下見。”
字跡蒼勁,與徐元矩在密室中所書相似。
趙明燭認為風險太大,陳硯秋卻堅持赴約:“徐元矩可能是突破口,不能錯過。”
子時的鐵塔在月光下投下長長的影子。陳硯秋按約到來,隻見一個披著鬥篷的身影早已等候。
“徐先生?”陳硯秋試探問。
身影轉身,果然是徐元矩。他麵色憔悴,眼神卻異常清明:“陳編修,老夫時間不多,長話短說。”
原來徐元矩確是受韓似道之邀來京,目的是修複一件“重要器物”。但到京後,他發現韓似道並非要修複文衡之印,而是要製作一件更厲害的東西。
“那是什麼?”陳硯秋急問。
徐元矩搖頭:“老夫也不全知,隻知與控製人心有關。韓似道野心極大,不僅要操控科舉,還要...”他突然噤聲,警惕地望向黑暗處,“有人來了!記住,韓似道最怕的是...”
話未說完,破空之聲驟起!數支弩箭射來,徐元矩猛地推開陳硯秋,自己卻中箭倒地。
陳硯秋急忙扶起他:“徐先生!”
徐元矩口溢鮮血,勉力道:“韓似道...背後還有人...文昌閣...”頭一歪,氣絕身亡。
趙明燭帶人趕到時,刺客早已遁去。陳硯秋抱著徐元矩的屍身,心中冰冷。
檢查徐元矩遺物時,發現他手中緊握著一塊碎布,上麵繡著奇特的星紋——與墨池祭的星紋相似,但更加複雜。
薛冰蟾仔細察看後,麵色大變:“這是‘文昌星紋’,隻有傳說中的‘文昌閣’才用此標記!”
“文昌閣...”陳硯秋想起書吏也曾提及此名,“難道就是‘文昌閣老’?”
趙明燭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若真如此,事情就比想象的更複雜了。據說文昌閣是一個傳承數百年的秘密組織,旨在通過控製文脈來影響天下。曆代都有大臣加入,但無人知其全貌。”
徐元矩之死震驚朝野。韓似道公開表示痛心,稱徐元矩是“老友”,要求嚴查凶手。但私下裡,韓府加派了守衛,韓似道也稱病不出。
陳硯秋多次求見,均被婉拒。直到五日後,才收到韓似道的一封親筆信:
“徐先生之死,老夫心痛不已。然世事無常,君子當往前看。科舉改革在即,望陳編修以大局為重,莫為瑣事分心。”
隨信還附贈一方古硯,硯底刻著兩個字:“順勢”。
趙明燭把玩著這方古硯,冷笑:“好一個‘順勢’!這是在警告我們不要再查了。”
陳硯秋卻道:“他越是這樣,越說明接近了真相。”
就在此時,監視韓府的探子回報:韓似道昨夜秘密會見了一個神秘人,那人進入韓府時戴著兜帽,但守門人隱約聽見稱呼其為“閣老”。
“閣老...”陳硯秋與趙明燭對視一眼,心中俱是凜然。
韓似道的身影在這個巨大的迷局中越來越清晰,但也越來越可怕。他不僅可能是科舉舞弊的幕後黑手,更可能與那個神秘的“文昌閣”有關。
而最讓陳硯秋不安的是,他感到自己正被拖入一個更深的漩渦。韓似道對他的“賞識”,究竟是真心看重才華,還是另有所圖?
夜色深沉,陳硯秋獨坐窗前,摩挲著那方“順勢”古硯。硯台冰涼,仿佛韓似道那雙看透人心的眼睛。
他知道,與這個掌控科舉三十年的老狐狸的較量,才剛剛開始。而這場較量,將決定無數士子的命運,甚至大宋的文脈興衰。
窗外,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雨。雨打芭蕉,聲聲入耳,仿佛在訴說著一個綿延百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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