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都市的匕首寒光中,我掏出直播帶貨的算盤。
拇指輕撥,三顆算珠破空而出,精準打瞎殺手左眼。
林婉兒說我像耍流星錘,我正色道:“《九章算術》有雲,‘珠動則數變’。”
警笛轟鳴時,才發現算盤缺了三顆珠——得賠文具店老板。
這具身體殘留的本能讓我心疼錢,可更疼的是腰間玉佩,它硌得肋骨生疼。
就像當年殿試時,先帝親手係在我腰間的那塊。
夜色濃得化不開,像一盆汙濁的墨,沉沉傾倒下來,壓在這條狹窄的胡同裡。空氣粘稠滯澀,帶著垃圾腐敗的酸餿和角落裡苔蘚的陰濕氣息,吸一口便悶得人胸口發堵。遠處都市霓虹的喧囂,被曲折幽深的巷壁徹底吞噬,隻剩下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般的壓迫感。
三輛黑色的轎車如同蟄伏的巨獸,悄無聲息地堵死了前後去路,將蘇明遠和林婉兒牢牢困在中間。車燈熄滅著,隻有慘淡的月光勾勒出它們冰冷僵硬的輪廓。車門打開,幾個身影利落地滑出,動作迅捷而沉默,如同暗夜裡爬行的毒蟲。他們臉上罩著嚴實的黑色口罩,隻露出幾雙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無機質般的冷光。手中握著的,不是蘇明遠熟悉的刀劍,而是尺許長的匕首,窄窄的刃口在微弱的月華下,滲出一種陌生的、令人骨髓發寒的鋒銳。
林婉兒下意識地貼近蘇明遠,纖細的手指緊緊攥住了他小臂的衣物布料,細微的顫抖透過薄薄的衣料清晰地傳遞過來。蘇明遠身形微動,不著痕跡地將她護在身後,寬闊的肩膀如同城牆般隔絕了前方迫人的寒意。就在他繃緊肌肉、調整呼吸的瞬間,腰間一個硬物猛地硌在了肋骨上,尖銳的痛感讓他眉頭驟然擰緊。
是那枚玉佩——一塊現代工藝仿製的古風飾品,冰冷堅硬,突兀地貼著他的皮肉。這劇烈的、不合時宜的刺痛,像一把鑰匙,猝然捅開了記憶深處鏽蝕的鎖孔。眼前濃得化不開的黑暗,殺手們無聲逼近的壓迫感,瞬間與另一個遙遠的、同樣殺機四伏的雨夜重疊了。
慶隆十三年,京都。也是這般濃得滴墨的夜色,冰冷的雨絲抽打在臉上。新科狀元郎的緋紅官袍被雨水浸透,沉甸甸地貼在身上。他剛出翰林院,正欲回府,僻靜的巷子裡,幾個蒙麵歹徒手持利刃,從暗處撲出,寒光直取他要害。刀鋒撕裂雨幕的尖嘯,歹徒眼中毫不掩飾的貪婪與凶戾,還有腰間那塊硬物——那是殿試後,先帝親手係在他腰間以示恩寵的蟠龍玉佩,也在那時狠狠地硌痛了他……
“嘶…”腰間玉佩帶來的銳痛將蘇明遠猛地從記憶的泥沼中拽回現實。眼前的匕首寒光更盛,近在咫尺。為首那名殺手,眼神如同淬毒的冰棱,低喝一聲,匕首劃破凝滯的空氣,帶著一股狠辣的勁風,直刺蘇明遠的咽喉!動作簡潔,毫無花哨,是純粹的、高效的殺戮技藝。
“婉兒退後!”蘇明遠的聲音低沉急促,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穩定。他猛地將林婉兒向後一推,自己則不退反進,左腳閃電般踏前半步,身體奇異地一擰一旋,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抹致命的寒光。匕首鋒利的刃口幾乎貼著他的頸側皮膚擦過,激起一片細小的戰栗。
就在這電光火石般的閃避同時,蘇明遠的右手已探入隨身攜帶的那個磨損的帆布包。沒有刀劍的鏗鏘,沒有火器的硝煙,他抽出來的,竟是一把木質框架、紅漆斑駁的算盤!算珠在幽暗的光線下反射著微弱的啞光。這物件,是他如今賴以在這陌生世間謀生的工具——計算那些粉絲應援物資、核對直播帶貨賬目的東西。
“爾等宵小,也欲效仿荊軻之流?”蘇明遠冷笑一聲,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胡同的死寂,帶著一種穿越時空的冷峭譏諷。手腕一翻,算盤橫握於胸前。他目光如電,瞬間鎖定那剛剛撲空、身形微滯的領頭殺手。拇指、食指、中指,三指如撫琴拈花,快得隻在空中留下三道模糊的殘影,精準地彈撥在算盤上方的幾顆算珠之上!
“嗒!嗒!嗒!”
三聲清脆短促的撞擊聲幾乎連成一線!
三顆烏木算珠應聲激射而出!它們撕裂粘稠的空氣,發出尖銳短促的破空尖嘯,如同被強弓勁弩射出的鐵彈!
“噗!噗!噗!”
沉悶的撞擊聲接踵響起,帶著令人牙酸的骨肉碎裂感。
“啊——!!!”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猛地炸開,瞬間撕裂了胡同的寂靜,帶著無儘的痛苦和驚恐,在狹窄的牆壁間瘋狂回蕩、碰撞,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為首那名殺手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麵門,整個人猛地向後倒仰,雙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左眼!指縫間,粘稠溫熱的液體瞬間湧出,迅速染紅了他黑色的手套,滴滴答答地砸落在腳下的塵土上。他身體劇烈地抽搐著,痛苦地蜷縮倒地,發出野獸瀕死般的嗬嗬嘶吼。
剩下的兩名殺手,動作瞬間僵住了。他們握緊了匕首,保持著前衝的姿勢,眼神卻如同見了鬼魅般充滿了驚駭和難以置信!死死地盯著蘇明遠手中那把普通的、甚至有些陳舊的算盤,仿佛那是一件來自九幽地獄的魔物。昏暗的光線下,算盤框架上的紅漆顯得更加暗沉,如同凝固的血。空氣裡,濃烈的血腥味猛地彌漫開來,混雜著塵土和垃圾的腐敗氣息,令人作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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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瞬間的凝滯,正是蘇明遠等待的生機!
“走!”他低吼一聲,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左手猛地向後探出,一把抓住林婉兒冰涼的手腕。那手腕纖細,微微顫抖著。沒有絲毫猶豫,他爆發出驚人的速度,拽著林婉兒,如同兩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朝著身後那條更為幽深狹窄的岔道疾衝而去!
冰冷的夜風刀子般刮過臉頰。蘇明遠的心臟在胸腔裡沉重地擂動,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腰間玉佩硌出的那片鈍痛。這具年輕身體的肌肉記憶和爆發力遠勝他前世那具文弱書生的軀體,然而此刻,一種更強烈的、屬於原主的“本能”卻如同藤蔓般纏繞上來——那是麵對巨大威脅時,源於生命底層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衝擊著他竭力維持的理智堤壩。
他死死咬住牙關,用狀元郎千錘百煉的意誌力,強行壓下這陌生的、幾乎要奪走他身體控製權的戰栗。不能停!腳步在坑窪不平的碎石路麵上急促地踏過,發出淩亂的脆響。
林婉兒被他拖著,腳步踉蹌,幾乎足不點地。她的呼吸急促而破碎,帶著壓抑不住的恐懼,卻死死咬著唇,沒有發出任何驚叫,隻是用儘全力跟上他的步伐。她的另一隻手,下意識地反握住了蘇明遠的手腕,指尖冰冷,帶著一種尋求依靠的微顫。
胡同兩側,高聳的牆壁投下濃重的陰影,仿佛隨時會坍塌擠壓過來。月光吝嗇地灑下幾縷慘白的光線,映照著堆放在牆角的雜物輪廓——破舊的紙箱、廢棄的家具、蒙塵的自行車輪胎……這些現代都市的棄物,在黑暗中扭曲成奇形怪狀的魑魅魍魎。
就在他們即將衝過拐角、暫時脫離身後殺手視線的刹那,蘇明遠緊繃的神經剛剛稍緩半分——
“哐當——!”
一聲巨響伴隨著金屬扭曲的刺耳呻吟驟然爆發!
蘇明遠隻覺得一股巨大的反作用力猛地撞在左側小腿上,劇痛瞬間傳來,身體徹底失去了平衡,帶著巨大的慣性狠狠向前撲倒!他反應極快,在倒地的瞬間猛地擰腰,硬生生將自己墊在下方,同時用力將林婉兒向外推去。
“呃!”沉重的撞擊讓蘇明遠悶哼一聲,後背重重砸在冰冷堅硬的水泥地上,肺裡的空氣被猛地擠壓出去。
林婉兒被他推開,踉蹌幾步才勉強站穩,驚魂未定地回頭,借著微弱的光線,看清了絆倒蘇明遠的罪魁禍首——幾輛橫七豎八、顏色各異的共享單車,如同醉漢般毫無章法地堆疊在胡同中央,形成了一道天然的路障。一輛黃色的單車倒在地上,車輪還在慣性作用下空轉著,發出輕微的“嗡嗡”聲。
“明遠!”林婉兒的聲音帶著哭腔,撲過來想要扶他。
“彆管我!”蘇明遠急促地低喝,強忍著小腿和後背的劇痛,手腳並用地掙紮著想要爬起。這該死的“鐵馬”!這混亂無序的擺放!遠比慶朝京城那縱橫有序的坊市街巷更令人惱火百倍!他腦中瞬間閃過昔日京都禦道上,車馬行人井然有序的景象,與眼前這堆冰冷混亂的金屬形成了荒謬絕倫的對比。
就在這時,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已經如同催命的鼓點,從他們剛剛逃來的方向逼近!那兩個殺手的喘息聲和衣袂帶起的風聲,如同毒蛇吐信,清晰地傳入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