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煌的靴底在腐葉層上踏出深褐色的腳印,粘稠的泥漿順著腳踝往下滴落,混著傷口滲出的血珠在褲管上凝成暗紅的斑塊。
他身後跟著的十七名士兵個個麵色慘白,有人用斷矛撐著地麵才能勉強行走,有人肩頭還冒著青煙——那是被赤龍尾焰燎過的焦痕。
密林裡彌漫著腐殖土與硫磺混合的怪味,藤蔓如同毒蛇般纏繞在古樹的枝乾上,每走三步就要用刀劈開擋路的荊棘,刀刃與木質藤蔓碰撞時發出細碎的哢嚓聲,在寂靜的林間顯得格外刺耳。
“將軍,王丁他……”隊列末尾的年輕士兵突然哽咽起來。
李煌回頭望去,隻見名叫王丁的老兵正癱坐在一截枯木上,左腿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褲管已被鮮血浸透。
昨夜突圍時被滾落的石塊砸中的傷口顯然已經惡化,他的嘴唇泛著青紫色,呼吸微弱得像風中殘燭。
“把水囊給我。”李煌走過去單膝跪地,撕開王丁的褲腿。
傷口周圍的皮肉已經發黑腫脹,隱約能看到斷裂的白骨。他咬開腰間的皮囊,將僅剩的半袋烈酒倒在布巾上,狠狠按在傷口上。
王丁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雙手死死摳進泥土裡,指縫間滲出鮮血。
“將軍,彆管我了……”王丁喘著粗氣,渾濁的眼睛望著頭頂交錯的枝椏,“讓我在這兒歇歇,說不定還能給你們擋擋那孽畜……”
李煌沒說話,隻是從背包裡掏出最後一小卷麻布,一層層纏在王丁的傷腿上。他的動作很用力,仿佛這樣就能止住不斷湧出的鮮血。
“咱們從隴西跟著光武皇帝打天下,死人堆裡爬出來多少次了?還差這一次?”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就是拖,我也得把你拖出去。”
就在這時,頭頂突然傳來翅膀扇動的轟鳴。
李煌猛地抬頭,隻見赤龍巨大的身影正從樹冠縫隙中掠過,投下的陰影瞬間籠罩了整個林間空地。它的鱗片在透過樹葉的斑駁陽光下閃爍著紅光,如同流動的岩漿。
“快躲起來!”
李煌一把將王丁拽到一棵千年古樹後麵,自己則抄起環首刀緊貼著樹乾。
士兵們紛紛四散隱蔽,有人鑽進茂密的灌木叢,有人蜷縮在巨大的樹根之間。
赤龍似乎嗅到了血腥味,在林間盤旋著發出低沉的咆哮。
這咆哮聲如同悶雷在耳邊炸響,震得樹葉簌簌落下,不少士兵捂住耳朵痛苦地蜷縮起來。突然,它猛地俯衝下來,利爪抓住一棵合抱粗的鬆樹,硬生生將其連根拔起。
泥土和斷枝如同暴雨般落下,一名來不及躲閃的士兵被砸中脊背,慘叫一聲便沒了動靜。
“孽畜!”李煌目眥欲裂,拉滿手中的強弩。特製的鐵簇箭在陽光下泛著寒光,箭頭塗抹了從野狼穀帶來的毒液。
他瞄準赤龍展開的翅膀根部,那裡的鱗片相對薄弱。
“咻——”弩箭破空而去,精準地射中了目標。
赤龍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痛吼,翅膀猛地一振,巨大的氣流將周圍的樹木都吹得東倒西歪。
它低頭噴出一道火柱,朝著李煌藏身的方向橫掃而來。
“快跑!”李煌拽起王丁就往密林深處衝。
火柱擦著古樹掠過,樹皮瞬間被點燃,冒出熊熊烈火。
灼熱的氣浪燎得他後背生疼,頭發都卷曲起來。身後傳來士兵們的慘叫,他不敢回頭,隻能咬緊牙關拖著王丁在藤蔓間穿梭。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再也聽不到赤龍的咆哮,李煌才癱倒在地上。
他回頭清點人數,隻剩下八個人了。每個人都渾身是傷,眼神空洞地望著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