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營地的氣氛,已經不能用簡單的“低落”來形容,那是一種近乎凝固的絕望。
傷兵的呻吟聲有氣無力,仿佛連痛苦都已被巨大的失敗和迷茫所吞噬。
士兵們或坐或躺,眼神空洞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沒有人說話,隻有呼嘯的寒風刮過營壘,帶來刺骨的冰冷和死寂。
中軍帳內,氣氛更為壓抑。
油燈的光芒搖曳不定,映照著馮章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的麵容。
耿疆躺在旁邊的擔架上,依舊昏迷不醒,軍醫剛剛為他換完藥,臉色凝重地搖了搖頭,示意傷勢極重,能否撐過去,全看天意。
幾位幸存的主要將領圍坐在一起,人人帶傷,甲胄上血跡未乾,臉上寫滿了疲憊與挫敗。
“將軍……撤吧……”
一名老校尉聲音沙啞地打破了沉默,“退回玉門關,甚至敦煌……憑關固守,等待朝廷援軍……再打下去,弟兄們……就要拚光了……”
他的話代表了此刻大多數人的想法。
連續兩次慘敗,兵力折損近半,糧草將儘,軍心徹底渙散,還有那紙不知真偽卻致命無比的“條約”像噩夢般纏繞著所有人,這仗,已經沒法打了。
“朝廷援軍?”
另一名將領苦澀地笑了笑,“那條約若是真的……朝廷還會派援軍來嗎?隻怕……隻怕我等浴血奮戰,到頭來卻成了違抗皇命的叛軍……”這話如同冰水,澆得所有人透心涼。
馮章沉默著,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昏迷的耿疆身上,落在帳外那些絕望的士兵身上。
撤退?固守待援?
聽起來是唯一理智的選擇。
但直覺告訴他,伊拉古和霍普絕不會給他們喘息的機會。
一旦他們後撤,塔拉夫的鐵騎必然會如同跗骨之蛆般緊追不舍,在漫長的撤退路上,這支傷痕累累、士氣崩潰的軍隊,很可能被一點點蠶食殆儘,根本到不了玉門關!
而且,一旦放棄哈爾汗乃至整個西域北部,塔拉夫人勢力大漲,今後再想打回來,勢必登天還難。
更可怕的是,如果朝廷那紙條約是真的……那他們這些“違命”的邊將,下場會如何?馮章不敢細想。
絕不能撤!撤就是死路一條,而且死得毫無價值!
可是,不撤,又能如何?正麵抗衡,毫無勝算;固守待援,援軍虛無縹緲,糧草也無法支撐……
就在帳內一片死寂,絕望如同沼澤般將要淹沒所有人時,一個沉穩的聲音響起,雖然因疲憊而略顯沙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將軍,末將有一計,或可絕處逢生。”
眾人循聲望去,說話的是一直沉默不語的偏將軍吳漢。
吳漢在軍中素以沉穩多謀、敢行險著著稱,之前突圍斷後,他也屢立奇功,隻是性格內斂,不常主動發言。
馮章眼中閃過一絲微光:“吳將軍請講!”
吳漢走到簡陋的沙盤前這是斥候根據記憶和零星情報堆砌的),手指點向代表塔拉夫王庭所在的位置——冰原之城。
“將軍,諸位,”吳漢沉聲道,“霍普大軍傾巢而出,圍困我等,其國內必然空虛。尤其是其王庭冰原之城,伊拉古自持有大漠雪山阻隔,漢軍絕難威脅其後,防守必然鬆懈。”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驚訝的臉:
“如今我軍正麵決戰,已無勝算。但若有一支奇兵,能繞過霍普的大軍,長途奔襲,直插冰原之城!伊拉古性格多疑而惜命,一旦發現王城被圍,哪怕隻是疑兵,也必然驚慌失措,必定會急令霍普回師救援!”
“圍魏救趙!”馮章瞬間明白了吳漢的意圖,眼中爆發出驚人的光彩。
“正是!”吳漢重重一拳砸在沙盤上,
“霍普若回師,其圍自解,我軍壓力頓減,甚至可趁其撤退時尾隨追擊,扳回一城!霍普若不顧王庭,伊拉古必生猜忌,其軍心必亂!無論哪種情況,都能為我軍爭取到喘息之機,甚至反敗為勝的契機!”
帳內眾將先是震驚,隨即陷入沉思。這個計劃太大膽了!太冒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