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東隻是盯著這位高挑俊美的青年,默默無語。過了片刻,輕歎口氣,把對方放下。語氣淡淡地說道,“走吧,我和你們一起去見見地球來的貨船。”
楊小柔似乎一直在等待這樣一句話。她輕輕觸摸手腕上一個宛如手表的裝置,幾秒鐘後,張曉東感到那塊隱形的飛板降落到三人身前。
周誌新首先跳上飛板,然後伸手拉住楊小柔,幫助她也站到飛板的一側。楊小柔指指腳下,輕聲說道,“董先生,請你也上來吧。”
張曉東此時情緒已經漸漸平複,微笑著說道,“你們先上去,我和這些原始部落的朋友告彆一下。”他走到青的麵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青受寵若驚地渾身戰栗片刻,終於抬起頭,看著張曉東的眼睛,目光中儘是崇敬和感激。
張曉東也不管青能否聽懂,緩緩輕聲說道,“青,帶著你的族人離開這裡,越遠越好。到山裡去,到這些人找不到你們的地方去。記住,你們有權力主宰自己的命運。為了自由,今後你們可能要付出極高的代價,但那是無法逃避的。這個世界沒有神仙皇帝,沒有救世主,命運掌握在你們自己的手中。火,將帶給你們文明的希望。好好珍惜!”
青似乎明白過來張曉東將要離去。在他心目中宛如天神的這位黃皮膚青年,可以為了一個地位卑微的幼崽同森林中的猛獸搏鬥,甚至不惜同兩位神使發生爭執。青手中緊緊握著那兩塊黑色的礦石,他無法全部理解張曉東的語言,但是心中已經留下疑惑的種子。當他看見今天這位擁有更大力量的“天神”阻止了神使進貢幼崽的要求時,心中隱隱感到,並不是神使所有的作為都順應“天意”並且必須遵守。
青的喉嚨裡發出一陣低沉的哀鳴,忽然匍匐在張曉東腳下,額頭著地,向他行最尊貴的大禮。在他身後,所有的族人也都趴在地上,跟隨著青的語調,齊聲不知頌念著什麼。
張曉東微微搖頭,側身走到一旁,不受情的跪拜。他忽然心念一動,俯身又揀起一塊黑石,隨手把青也拉起來,手腕用力一抖,那黑石如同炮彈一般飛向目力不及的極遠方。手臂指向黑石的方向,表情嚴肅地對青說道,“去!向著那個方向前進!”
青好像聽懂了他的話語,轉身向同族發布號令。二十幾個身材瘦小的原始人敏捷地躍上樹枝,漸漸消失在茂密的森林之中。
周誌新和楊小柔站在開啟的飛船艙門下方,正在低聲商量著什麼。張曉東足尖點地,大鳥一般猛然躍起,又輕輕落在二人身旁。張曉東笑著問道,“周老弟,你好像仍然有些不滿意。為什麼?”
周誌新不理會他的問題,臉上神色有些難看,埋怨楊小柔說道,“剛才就應該把那個幼崽留下。現在它們都跑了,再找起來又要花些功夫。”
楊小柔看一眼張曉東,搖頭輕聲說道,“算了,誌新。這位董大哥不會允許我們這樣做的。其實……其實這些原始智能生物身上都有追蹤器,它們是跑不掉的。”她最後一句話的聲音放大,好像是要故意說給張曉東聽見。
張曉東心裡也明白楊小柔所言不虛。能製造出如此高水平飛行器的文明,想要控製和監視這些原始人易如反掌。可他心裡總還有些希望存在。也許青和那些成年人身上都有追蹤器,但是那些才兩三歲的幼兒就未必了。也許這些孩子終能擺脫宿命,成為自己命運的主人。
三人站在無形的飛板上,緩緩從艙門升入飛行器內部。張曉東早已把這個鵝卵狀的飛船裡裡外外察看過一遍,因此當他出現在一個半球狀的淡黃色空間中時,並不感到如何驚奇。可是這個大約直徑為五米的規則半球體中空空蕩蕩,沒有任何儀表,設備,甚至連座椅都沒有,仍然讓他感到有些不解。
楊小柔手指左側,對張曉東說道,“董大哥,您不介意的話請到盥洗室中簡單梳洗一下。裡麵有合適的衣服可以換上,這樣您也方便一些。”
張曉東臉上微微一紅。在那原始森林中還不覺得怎樣,可到了這樣整潔的現代文明環境中,自己赤身裸體,僅靠兩片樹葉遮羞就的確有些令人難堪了。他微笑著向楊小柔點點頭,走到艙室的一角,麵對光潔平滑的艙壁略微猶豫幾秒鐘,伸出右手食指輕輕點擊牆上一個肉眼幾乎無法分辨的凹孔,呲的一聲輕響,耀眼的白光透出,一個兩平米左右大小的內艙出現在麵前。
走進去,艙門在身後自動關閉。兩三秒鐘後,一個柔和的女聲在耳旁響起。
“請問您需要清潔身體還是解手?”
張曉東微微一樂,說道,“清潔身體,謝謝!”
那女生再次問道,“請問您需要整理頭發和胡須嗎?”
張曉東好奇地反問道,“可以呀。難道理發也能夠自動完成嗎?”
那柔和的女聲歡快地說道,“好的,遵循您的意願。請將您需要換洗的衣物放入腳下的紅色光圈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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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曉東依言解下腰上的樹葉和藤條,把它們放入腳下一個直徑大約三十公分的紅色光環之中。遮羞的樹葉沒入光環後立刻消失不見,光圈下目光可及的依然是淡黃色的地板。大約五秒鐘左右,一陣舒緩的微風從艙壁四周吹向他的身體,淡淡的清香吸入肺中,令人心曠神怡。頭頸和臉上微微有些瘙癢,可以感到發梢和胡須碎裂在空氣中,隨微風飄走。僅僅一分鐘左右,那個柔和的女聲再次響起,“謝謝!清潔過程結束。但是您的衣物在清洗過程中發生不可修複的損壞,根據您的身材已經重新裁剪出一套備用衣物,請您換上。對此給您造成的不便表示由衷的歉意!”
左手方向緩緩凸現一塊不大的平板,一套銀色的衣物平整地擺放其上。張曉東伸手拿過,一件件穿在身上,竟是異常的合體。眼前忽然一亮,一個1:1的全息影像出現在正前方。
影像中一位中等身材的青年目光炯炯,正注視著他。清爽的發型,平順的鬢角,臉上的絡腮胡須消失不見,就連長長的眉毛也被修剪得整整齊齊。那青年儘管相貌平常,但是眉宇中透著一股不羈的傲氣,尤其是他的眼神,竟好像有一種能夠看穿世間萬物的魔力一般。
張曉東嘴角微微上翹,自言自語地說道,“歡迎來到未來世界!”
那柔和的女聲忽然也說道,“對不起,尊貴的客人,係統現在不能和您聊天。請回到主控製艙您的座位上,飛船將在2分鐘內脫離大氣層,那時可能會有些顛簸。”
身後的艙門自動開啟。張曉東緩緩走出。腳下是滾滾白雲,透過雲間的縫隙,山川海洋依稀可見。頭頂上是淡藍的天空,帶著光環的灰黑色星球仿佛就在眼前。周誌新和楊小柔並肩坐在前方,身下的座椅竟是半透明的能量實體。閃爍著熒光的虛擬控製台環繞二人,紅紅綠綠煞是神奇。
楊小柔抬頭看見張曉東,先是一愣,又仔細打量他片刻。張曉東笑道,“怎麼,小柔姑娘?不認識了?”
楊小柔臉上微微一紅,左手輕點控製台上的一個虛擬按鈕,一個淡綠色的透明座椅出現在她身後。她輕聲說道,“董大哥,請您坐好,我們馬上要脫離三月星的引力場。可能會有些不適,您這樣站著容易跌倒。”
張曉東依言坐下,立刻感到座椅根據他的體形略微調整片刻,將他的身體緊緊裹住。剛想說話,隻聽周誌新冷冷地說道,“彆說話。15個g的加速度你應該沒問題吧?現在開始倒計時!”
“10,9,8,……,1,0。脫離引力場!”
一股極其強大的力量將張曉東壓在座椅之上。內息自動運轉,抵抗那股巨大的推力。張曉東心中竟有些駭然。這樣大的加速度,換成地球上最強壯,最出色的宇航員恐怕也會昏迷過去。眼前這兩位有些文弱的青年男女儘管表情嚴肅,但是看得出來並不十分吃力。而自己的體質不知道這些日子都發生了什麼樣的改變,竟也可以坦然受之。
不過十餘秒鐘,身體猛然一輕。周邊的景物全部改變。漆黑的太空中,蔚藍色的三月星就在腳下,飛船正前方,一顆灰黑色的星球越來越龐大。漸漸地,那淡黃色的星球光環出現在眼前。極遠處不斷有點點亮光劃過,顯然是各種太空飛行器穿梭在無儘的星空之中。
“歡迎來到京城的第八太空港!”楊小柔輕輕地說道。
一片數量驚人,外形無比巨大的亮銀色建築群漂浮在大約5千公裡之外,就好像把地麵上的一個城市搬到了太空之中。在這個太空城的四周,是構成那顆巨大的灰黑色星球暗黃色光環的物質。那是密密麻麻的一片隕石帶,無邊無際。太空城周圍的隕石數量明顯非常稀少,顯然是預先進行過處理。
飛船宛如歸巢的小鳥,輕快地撲向太空城的一角。同整個太空城比較,飛船就好像一顆灰塵般微不足道。減速的過程同脫離三月星大氣層相比,竟是異常的平緩。船艙中不斷傳來各種通訊信號低沉的蜂鳴,周誌新嫻熟地點擊著空氣中的虛擬控製台,雙手十指上下翻飛,姿態優雅。楊小柔則同時輕聲應答著耳機中的問話。
漸漸地,飛船懸停在一個仿佛豆莢的巨大建築上空。楊小柔輕聲說道,“申請停靠泊位第1032號。好的,申請通過。明白!”周誌新微微點頭。飛船好像一片落葉,輕飄飄的幾乎沒有任何重量,緩緩降落在“豆莢”的中心位置。
整個船艙依舊保持著全景模式,視野中沒有船體的任何痕跡,船外四周所有景象都一覽無遺。一隻巨大的碗狀物體從“豆莢”上升起,慢慢地倒扣在飛船之上。張曉東隻感到眼前突然一亮,耀眼的白光鋪天蓋地籠罩下來,緊接著,白光散去,淡黃色的半球體船艙顯出原形。
周誌新和楊小柔站起身,虛擬控製台和能量座椅漸漸消失在空氣中。張曉東忽覺身體向下一墜,趕緊也站起來。身後綠色的座椅已然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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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誌新看他一眼,有些得意地問道,“董先生,第一次來到京城的太空港,是嗎?感覺如何?”
張曉東儘量掩飾心中的震驚,微笑著說道,“還不錯!比我想象的要好一些。周誌新有些傲慢地嘴角露出一絲淺笑,不去理會他,徑直走到艙門,向下張望兩眼,回頭對楊小柔說道,“居然沒有人接機,大李他們不知道乾什麼去了。我們自己出去好了。”說罷緩緩走下旋梯。
張曉東跟在二人身後,進入扣在飛船上明亮的“大碗”內部。這裡的空氣、溫度、濕度,乃至重力大小都同地麵幾乎一模一樣,如果不將感覺放入“大碗”外的太空,給人的感覺就像是身處地麵上一個空曠的房間一般。
“大碗”的一側有一個淡灰色的小門。三人走到近前,周誌新不知為何搖頭說道,“為什麼開啟的是直接通向貨船泊位的通道?難道地球來的貨船已經到了嗎?怎麼沒有人通知我們?小柔,你和控製中心聯係一下。”
楊小柔點點頭,舉起手腕望在嘴邊,輕聲問道,“控製中心,請問的通道通向何處?”張曉東感到她耳廓裡的微型設備輕輕震動片刻,似乎在回應剛才的問話。果然,楊小柔轉頭對周誌新說道,“貨船已經提前到達。議員也親自來了。控製中心命令我們直接去泊位與其他人會合。”
周誌新臉上露出一絲焦急的神色,忽然回頭瞪一眼張曉東,不滿地說道,“都是你老兄唧唧歪歪,耽誤了時間。一會兒免不了被老板責怪。”又看一眼楊小柔,問道,“還有我們這位地球來的‘超人’,不是已經通知他們派兩個安全人員接收一下嗎?控製中心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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