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森特勒隻覺得自己的世界徹底崩塌了!他猛地抬起頭,臉色慘白如紙,看向銀蘭的眼神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痛苦和……一絲被背叛的憤怒!他心中那個冰清玉潔、高不可攀的女神形象,在這一刻被徹底打碎!尤其當他看到銀蘭那蒼白絕望的臉上,此刻竟然浮現出一種沉浸在回憶中的、帶著甜蜜和痛苦的複雜神色……那神情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心上!他痛苦地彆過臉去,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馬車內陷入一片死寂。隻有車輪的轆轆聲和銀蘭壓抑的抽泣。
顧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翻騰的情緒。他理解銀蘭在那個高壓、孤獨環境下的情感需求,但他更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意外”帶來的致命隱患!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冰冷的、洞察一切的了然:
“阿古拉……她太剛強了……也太傻了……”顧遠的聲音充滿了痛惜,“她如果再告訴我實情,我就會立刻發現這個計劃行不通!你們這麼做,無非是掩人耳目,卻是在玩火!苗疆根基未穩,那些左右搖擺的勢力,一旦發現他們的‘王’長期神秘消失,又得不到確切消息,必然會疑神疑鬼,甚至被有心人利用!當時的苗疆,必然會因為你們這種刻意的‘隱瞞’而自亂陣腳!如果我所料不錯……”顧遠的眼神銳利如刀,“後來吳越國的大舉進犯,就是這些內部的不安分子,與外部勢力裡應外合引來的吧?!”
銀蘭看向顧遠的目光充滿了深深的敬佩和更深的愧疚!她用力點頭,淚水決堤般湧出:“正是如此!顧帥!您看得太透了!就是那些被謠言蠱惑、或者本就心懷不軌的寨主、頭人!他們暗中勾結了吳越國的勢力!妄圖裡應外合,趁苗疆‘群龍無首’,他們認為阿古拉已無威信或已死的‘空虛’時機,一舉拿下苗疆!”
“吳越國大軍壓境!”銀蘭的聲音充滿了當時的慘烈,“史迦姐姐得到消息,立刻放棄外圍建設,帶著她所能調動的五毒教戰士拚死抵抗!赫紅姐姐也終於趕了回來,率領毒蛇教和毒蛇九子奮力反擊!但是……敵人蓄謀已久,又占了先機!我們……節節敗退!損失慘重!眼看著防線就要崩潰……苗疆危在旦夕!”
“萬般無奈之下……”銀蘭的聲音帶著無儘的悔恨,“阿古拉姐姐……當時她已經懷胎九月!肚子大得行動都困難!她……她強撐著,在封先生的保護下,親自給您寫了那封求救信!就是您收到的那封!”
顧遠的心沉到了穀底!原來那封求救信,是阿古拉在如此艱難、如此危急的情況下寫的!他當時遠在契丹,感受到的隻是焦急,卻無法想象她寫信時的絕望和無助!
“後來呢?”顧遠的聲音乾澀無比,“不是說……她又來信說危機解除了嗎?”
“是!是解除了!”銀蘭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崩潰的哭喊,“封先生……他太強了!也太了不起了!在關鍵時刻,他穩住了即將崩潰的軍心!利用我們對苗疆地形的熟悉,設下重重陷阱和埋伏!他就像一尊戰神,身先士卒,帶著殘存的戰士發起絕地反擊!赫紅姐姐的毒蛇教也爆發出驚人的戰鬥力!吳越國的軍隊被打懵了!損失慘重!他們……他們最終扛不住,撤軍了!危機……解除了!”
車廂內剛剛升起一絲希望,銀蘭的聲音卻瞬間墜入更深的絕望地獄:
“但是——!!!”
這個轉折詞如同冰錐,刺穿了所有人的心臟!
“就在吳越國撤軍後的那天晚上!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劫後餘生、可以鬆一口氣的時候!”銀蘭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眼神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自我憎惡,“我!我銀蘭!犯下了此生都無法饒恕的罪孽!我……我真的賤啊!!!”
她猛地抓住自己的頭發,指甲幾乎要摳進頭皮裡:“我覺得戰事已定!危險過去了!我……我被那短暫的勝利衝昏了頭腦!更被……被對野立竹那種蝕骨銷魂的貪戀……徹底吞噬了理智!我……我自作主張!偷偷喝了暖情的‘竹葉青’酒!我……我纏著他!像著了魔一樣!我無法克製!我……我隻想要他!隻想沉溺在那片刻的歡愉裡!什麼責任!什麼警戒!什麼阿古拉姐姐!都被我拋到了九霄雲外!”
她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悔恨而扭曲變形:“可是!就是那一夜!那一夜啊!阿古拉姐姐……她要生了!她早產了!封先生!封先生心急如焚地從前線趕回隱秘的竹樓!他要為阿古拉姐姐接生!這本該……本該由我負責警戒、傳遞消息、確保安全的時刻!我……我完全癱瘓了!像個最下賤的營妓!沉淪在野立竹的懷抱裡!對外界的一切……毫無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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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因為我!因為我這該死的、無法克製的貪歡!”銀蘭發出淒厲的哭喊,“給了那些沒有被完全肅清、一直潛伏在暗處的反動勢力最後的機會!他們……他們得到了消息!知道了阿古拉姐姐生產的準確地點和時間!他們像聞到血腥味的豺狼!趁著封先生接生、我徹底失職的空檔!悍然發動了突襲!他們妄圖衝進產房!劫持剛剛生產、虛弱無比的阿古拉姐姐!劫持那個剛剛出生的孩子!作為要挾您、要挾苗疆的最後籌碼!”
“大火!!”銀蘭的聲音如同泣血,“他們……他們為了製造混亂,為了逼出阿古拉姐姐……竟然喪心病狂地……放火要燒了竹樓!大火!衝天的大火啊!!”
“野立竹……他……他被外麵的喊殺聲和火光驚醒了!”銀蘭的眼神充滿了絕望的愛戀和痛苦,“他……他想衝出去保護我們竹樓後麵的阿古拉姐姐……保護我……保護那個地方……可是……他隻是一個采藥的少年……他……他怎麼可能敵得過那些凶殘的叛匪?他……他被他們……亂刀砍倒……然後……被扔進了竹樓後麵……那深不見底的……瘴氣沼澤裡……屍骨……屍骨無存啊!!”
“可我呢?!我銀蘭呢?!”銀蘭瘋狂地捶打著自己的胸口,發出沉悶的響聲,狀若癲狂!“我!我那時還在乾什麼?!我還在那該死的竹榻上!沉醉在那令人作嘔的貪歡裡!像個最下賤的娼妓一樣!纏著……纏著殺了他的仇人!纏著那些惡魔!我……我甚至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不知道野立竹已經為我、為我們……死了!!”
“啊——!!!”銀蘭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是我害死了他!是我!我還……我還和殺了他的仇人……纏綿!我賤!顧帥!我就是個最下賤、最該死、最不可饒恕的賤人!!”
她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血絲,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地獄般的夜晚:“那晚……那晚是封先生……他……他剛幫阿古拉姐姐艱難地接生完……就聽到了外麵的廝殺和火光!他……他提著還在滴血的藥箱……像個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殺神!率領能用的所有衛士!衝進了我和那些叛匪所在的房間……”銀蘭的聲音充滿了恐懼和深深的懺悔,“他……他看到渾身赤裸、還沉浸在情欲餘韻裡的我……看到那些同樣衣衫不整、剛剛對我施暴完的畜生……封先生……他……他當時那眼神……我永遠忘不了!那是比最冷的寒冰還要刺骨!比最烈的怒火還要灼人!他……他罵我!用儘了他能想到的所有最惡毒、最肮臟、最不堪入耳的話罵我!他罵得對!罵得字字誅心!罵得我……恨不得立刻死去!”
“他要殺了我!親手殺了我這個不知廉恥、害死同伴、險些害死主母和少主的賤人!”銀蘭的淚水混合著鼻涕,狼狽不堪,卻帶著一種解脫般的痛苦,“我也想死!我真的想立刻就死!我撲向他手裡的刀……可是……可是……”
她的聲音陡然變得微弱而充滿不可思議的感激:“……是阿古拉姐姐……她……她剛剛生產完,虛弱得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有了……她聽到了遠處動靜……她用儘最後的力氣……傳人過來要見我,這樣保下了我……”銀蘭泣不成聲,“她……她後來對封先生說:‘銀蘭……不是故意的……她也是……受害者……孩子……孩子還需要人照顧……’她……她把那個剛剛出生、皺巴巴的、像小貓一樣的孩子……托付給了我照顧……她對我說:‘銀蘭……幫我……照顧他……他是遠哥哥的骨血……求求你……’”
銀蘭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軟在座位上,隻剩下粗重的、帶著無儘痛苦的喘息:“我……我從那天起……從封先生那厭惡到極點的眼神裡,從阿古拉姐姐那寬容卻讓我無地自容的托付裡……我就給自己立下了最惡毒的誓言!此生此世!我銀蘭!不能碰情愛!我要用一生的孤獨和苦役來贖罪!我要把這份罪孽——對野立竹的辜負!對封先生的失職!對阿古拉姐姐的背叛!——用我的血!我的肉!我的骨頭!一點一點地贖掉!我要……我要照顧好那個孩子!用我的命去保護他!直到我生命的最後一刻!”
這個石破天驚的秘密終於完全揭開!顧遠隻覺得天旋地轉!他不僅有了一個和阿古拉的孩子!這個孩子還活著!而且……而且是在那樣慘烈的情況下出生!而銀蘭……她背負著如此沉重的罪孽感,一直在用近乎自毀的方式守護著這個孩子!
托婭緊緊抱著顧遠,已經完全被這驚天動地的秘密和愛恨情仇的糾葛震得失去了思考能力!森特勒更是徹底傻了!他心目中那個完美無瑕、清冷高潔的銀蘭統領的形象轟然倒塌!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滿身汙穢、在情欲中沉淪、犯下大錯、背負著血債和罪孽的……“賤人”?這個認知讓他痛苦得幾乎窒息!他無法接受!無法接受自己奉若神明的女子有著如此不堪的“黑曆史”!他看向銀蘭的眼神充滿了混亂、痛苦和……一絲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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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遠渾身顫抖,幾乎是用儘全身力氣才問出那個最重要的問題,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阿古拉……真的有孩子?他……他還活著?你……你一直在照顧他?他……他現在……怎麼樣了?!”
銀蘭掙紮著坐直身體,看著顧遠,用力點頭,眼中帶著一種贖罪者特有的、近乎偏執的堅定:“是!小公子還活著!我……我全身心地照顧了他好幾個月!後來……後來封先生接手了主要的工作,他……他醫術高明,也更懂得如何養育嬰孩……我安排了幾個絕對可靠、簽了死契的啞婆和忠仆協助封先生……我一直……一直在暗中秘密地照顧著他!關注著他的一切!除了我、封先生……還有阿古拉姐姐……這世上……幾乎沒有其他人知道他的存在!他在苗疆最隱秘的藏身處……健康地長大……對外……他是封先生早年流落在外的‘兒子’……”
“封先生的兒子?!”顧遠徹底震驚了!原來阿古拉在潞州之戰時,不僅已經生產,還留下了一個兒子!一個他完全不知道存在的長子!原來他早在石洲時就察覺到銀蘭行為異常,時常神秘兮兮地聯絡苗疆,當時毒蛇九子內部也多有猜疑……原來!原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孩子!為了他顧遠的骨血!
銀蘭看著顧遠震驚痛苦的表情,身體因為巨大的心理壓力而不住顫抖:“顧帥……您可能早在石洲就懷疑我行為異常……當時毒蛇九子內部人人都懷疑我……甚至……甚至有人猜測我是不是起了異心……我今日坦白……我當時一切的秘密行為……所有的異常……全是為了秘密聯絡苗疆的那幾個心腹!傳遞小公子的消息!安排他的用度!確保他的安全!我……我把他……當成了我和野立竹那早夭的骨肉的延續……當成了我活下去……贖罪的唯一寄托啊!”她說完,仿佛耗儘了所有力氣,猛地從座位上滑落,“噗通”一聲跪倒在顧遠麵前,額頭重重磕在鋪著厚厚毛皮的車廂地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顧帥!”銀蘭的聲音帶著徹底的崩潰和乞求,“我罪孽深重!我萬死難贖!殺了我吧!求求您!殺了我這個罪惡滔天的賤人!給野立竹報仇!給阿古拉姐姐和封先生一個交代!!”她伏在地上,肩膀劇烈地抖動著,泣不成聲。
然而,顧遠心中對銀蘭,此刻隻有滔天的感激!是她在阿古拉最孤立無援時守護了秘密!是她在那個地獄之夜後,背負著罵名和罪孽,用近乎自毀的方式守護了他的孩子!沒有她,這個孩子可能根本活不下來!
“銀蘭!!”顧遠猛地站起身,動作之大讓馬車都搖晃了一下!他一步跨到跪伏在地的銀蘭麵前,在托婭和森特勒驚駭的目光中,毫不猶豫地單膝跪地!行了一個契丹貴族對恩人、對最尊貴長者的最高禮節——右手按在左胸心臟位置,左手扶膝,腰背挺直如標槍!
“銀蘭統領!”顧遠的聲音洪亮而真摯,帶著雷霆般的重量,響徹整個車廂,“顧遠在此!感謝你照顧阿古拉遺孤!感謝你為我顧遠所做的一切!沒有你當年的守護和這些年的堅持,就沒有這個孩子的今天!就沒有我顧遠今日還能得知這份血脈的存在!此恩此德,重於泰山!請受顧遠一拜!”
說罷,他深深地低下頭,額頭幾乎觸碰到地麵!這是一個父親,對一個守護了他孩子生命的恩人,最深的感激和最高的敬意!一個左賢王,對一個屬下的跪拜!
“顧帥!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啊!”銀蘭被顧遠這突如其來的大禮徹底驚呆了!她慌亂地抬起頭,臉上淚痕狼藉,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惶恐和更深的自責!她掙紮著想扶起顧遠,“我……我是在贖罪!我是在為自己犯下的罪孽還債啊!顧帥!您……您這樣……是折煞我!是在用刀剮我的心啊!快起來!求您快起來!”
她的手臂根本扶不起鐵塔般的顧遠。顧遠抬起頭,眼中充滿了血絲,卻也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堅定和感激:“不!這一拜,你受得起!阿古拉在天之靈,也會感激你!”
托婭完全被眼前這超出她理解的一幕驚呆了。她看著跪在地上的郎君,看著同樣跪著、哭得肝腸寸斷的銀蘭姐姐,看著旁邊臉色慘白、眼神混亂空洞如同木偶般的森特勒……巨大的信息量衝擊著她的認知——郎君到底還有多少這樣驚天動地、愛恨交織的秘密是她不知道的?她的小腦袋完全處理不了如此複雜洶湧的情感洪流,隻能傻傻地呆在原地,淚水無聲地流淌。
車廂內,顧遠和銀蘭,一個代表著至高的感激,一個背負著沉重的罪孽,在森特勒信仰崩塌的茫然和托婭認知混亂的淚眼中,詭異地相互跪拜著。空氣仿佛凝固,隻剩下銀蘭絕望的哭喊、顧遠沉重的呼吸和車輪碾壓大地的轆轆聲,交織成一曲愛恨情仇、恩義罪孽糾纏不休的、令人心碎的悲歌。贖罪者與感恩者,在這方狹小的空間裡,上演著一場關於生命、責任與救贖的極致碰撞。命運的無常與無奈,在這一刻,展現的淋漓儘致……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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