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斜斜地灑進主帳,帶著暖融融的倦意。托婭依偎在顧遠懷中,小手無意識地撫著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臉上帶著初孕的羞澀與巨大的滿足感。顧遠溫熱的掌心覆在她手背上,傳遞著無聲的承諾與力量。那份因耶律德光密信帶來的滅頂陰霾,雖未徹底消散,卻已被這新生的希望和絕妙的破局之策驅散了大半,轉化為一種背水一戰的堅定。
“托婭,”顧遠低頭,吻了吻她光潔的額頭,聲音低沉而溫柔,“郎君得去處理些事情,你乖乖休息,等我回來,乖寶。”
托婭在他懷裡蹭了蹭,杏眼彎彎:“嗯!郎君快去快回!托婭和……和小狼崽子……等你回來吃好吃的!”說到“小狼崽子”時,她的小臉又染上了一層動人的紅暈。
顧遠愛憐地捏了捏她的臉頰,這才起身,大步流星地再次走向那個臨時軍帳。這一次,他的步伐沉穩有力,眉宇間再無之前的沉重與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成竹在胸、鋒芒內斂的銳氣。
當金牧、墨罕、何佳俊、田澤生、紮哈、阿魯台、乞答孫乙涵、晁豪以及百獸部的長老都尉們再次被召集到軍帳時,所有人都敏銳地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同。顧遠身上那股令人窒息的絕望感消失了,雖然依舊凝重,但那雙深邃的眼眸裡,燃燒著一種名為“希望”和“算計”的火焰。
顧遠沒有廢話,直接將基於顧寤遊戲啟發而完善的“釜底抽薪”大計和盤托出。
“……七大部看似勢大,實則根基在舊製,在搶掠,在部落鬆散聯盟!他們根本不懂,也無力維係一個依靠精耕細作、精良兵器、高效管理的龐大帝國!阿保機能壓製他們,靠的不是僅僅實力最強,部族人最多,更是我們這些年源源不斷供給的技術、圖紙、工匠!這是他的‘薪’,也是新政最核心的根基!”
顧遠的聲音鏗鏘有力,帶著洞穿本質的鋒芒。“我們就他娘來個釜底抽薪!將所有核心的技術工匠、圖紙配方、甚至……掌握這些技術的核心人員,全部帶走!蟄伏起來!讓七大部自己憑借著他們那蠢豬腦袋去和阿保機鬥!沒了這些‘薪’,七大部那群隻懂放牧砍殺的莽夫,就算暫時奪了權,麵對一個需要治理的爛攤子,不出數月,必然內部分崩離析!到時候,就是我們和阿保機絕地翻盤的機會!”
帳內一片寂靜,針落可聞。隨即,如同壓抑許久的火山驟然噴發!
“妙啊!此計,直指要害!”何佳俊第一個撫掌讚歎,睿智的眼中精光爆射,“釜底抽薪!斷其根基!此乃上上之策!七大部那群蠹蟲,絕無治國之能!可惡!我怎麼沒想到!”
“哈哈!釜底抽薪!好一個釜底抽薪!”紮哈興奮地搓著手,精瘦的臉上滿是激動,“讓他們搶!搶回去一堆廢銅爛鐵和不會用的人,看他們怎麼玩!”
“高!實在是高!”金牧長舒一口氣,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兄長,此計一出,我們羽陵部不僅有了生機,更有了坐收漁利、甚至更進一步的可能!”
“痛快!憋屈了這麼久,終於看到亮光了!”晁豪狠狠一拍大腿,滿臉興奮。“族長英明!”“此計大妙!”百獸部的長老都尉們也紛紛激動附和,之前的絕望和惶恐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對未來的強烈期盼。
氣氛瞬間逆轉!從之前的死氣沉沉、絕望壓抑,變得充滿了振奮和希望!每個人眼中都閃爍著劫後餘生的狂喜和對顧遠深深的敬佩。這絕處逢生的逆轉,讓眾人無不心潮澎湃!
然而,顧遠臉上的笑容卻慢慢收斂,變得無比嚴肅。他雙手虛壓,示意眾人安靜,聲音恢複了之前的凝重:“諸位,先彆高興得太早。蟄伏,可並非易事!”他目光掃過眾人,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首先,我們這新建的營寨,將成為我們蟄伏的‘龜殼’。從今日起,全麵進入蟄伏狀態!利用草帽頂子山的險峻和紮哈布下的‘天羅地網’,徹底隱去行跡!停止一切不必要的對外活動,尤其是商會貿易,全部暫停!金牧!”“在!”金牧立刻躬身。“你依舊是大總管,掌管一切內務!蟄伏期間,物資周轉、人員管理、安撫部眾的重擔,全壓在你身上!日子會很苦,糧秣要省,行動要隱,人心要穩!你能做到嗎?”
金牧挺直腰板,聲音斬釘截鐵:“兄長放心!金牧必竭儘全力,保我羽陵部上下安穩度過蟄伏期!人在營在!”
“好!”顧遠點頭,目光轉向田澤生夫婦,“田神醫,柳夫人!”
“族長請吩咐!”田澤生和柳雲娘立刻上前。“蟄伏期間,最怕疫病!部族老弱婦孺的性命,就係於二位及各位手下妙手!藥材儲備、日常防疫、傷病救治,務必周全!拜托了!”顧遠對著兩位醫者鄭重抱拳。
田澤生夫婦肅然回禮:“族長放心!救死扶傷,乃我輩天職!必不負所托!”
接著,顧遠看向晁豪和乞答孫乙涵:“晁豪!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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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在!”兩人立刻挺胸。“營寨的安全,交給你們!土龍衛、火龍衛、剩餘的赤磷衛,以及羽陵部、百獸部留守的所有青壯,由你二人統一調度指揮!紮哈的機關是盾,你們的刀就是矛!要像鐵桶一樣,給我把家守好!一隻蒼蠅也彆想飛進來窺探!明白嗎?”
“是!人在營在!”晁豪和乞答孫乙涵聲如洪鐘,眼中燃燒著守護家園的戰意。
部署完留守力量,顧遠深吸一口氣,目光變得更為深邃,甚至帶著一絲決絕:“其次,也是最為凶險的一環——王庭之行!”“我將親自前往炭山王庭,麵見耶律德光和阿保機!此行目的有三:一,示弱表忠,麻痹阿保機,讓他相信我已傾儘全力助他,無暇他顧;二,實施‘釜底抽薪’的核心——帶走所有關鍵的技術工匠和圖紙!三,依附在阿保機這棵暫時傾倒的大樹旁,尋求庇護,等待時機!”
他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無比的凝重:“隨行人員:墨罕統領、金先生、銀蘭、鐵狼。兵力:隻帶五百赤磷衛精銳,外加一千羽陵部、百獸部的青壯部眾。”此言一出,眾人皆驚!這兵力,幾乎是顧遠目前能戰之力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兄長!這……兵力是否太過單薄?王庭如今是龍潭虎穴啊!”金牧忍不住擔憂道。顧遠抬手製止,解釋道:“正因為是龍潭虎穴,才要示弱!我帶墨罕統領去,表明我連最核心的統領都帶在身邊,毫無保留!隻帶這點兵力,一是告訴阿保機,我的力量微薄,對他構不成威脅,讓他放鬆警惕;二是示弱於人,讓那些守舊派覺得我顧遠已是拔了牙的老虎,不足為慮,暫時不會優先對我下死手。若我帶大軍前往,反倒會立刻成為眾矢之的!”他頓了頓,眼中寒光一閃:“至於凶險……何止是凶險!那將是真正的刀尖上跳舞!我們要麵對的,是七大部守舊派隨時可能的明槍暗箭!更要提防阿保機這條暫時落難的豺狼!他生性多疑狠辣,即便落難,也絕不會真正信任任何人!依附他,如同與虎謀皮!稍有不慎,就可能被他當成棄子甚至……背後捅刀!”
帳內再次陷入一片沉重的寂靜。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似乎又被這殘酷的現實澆上了一盆冷水。留下蟄伏,日子艱苦,前途未卜;離開隨行,更是深入虎穴,九死一生!無論選擇哪條路,都充滿了艱難險阻。
顧遠看著眾人臉上複雜的神色,知道他們心中所想。他沉聲道:“諸位,這便是我們麵臨的現實!沒有一條路是輕鬆的坦途!留下,是保存火種,守護家園!離開,是火中取栗,博取生機!兩者同樣重要,同樣凶險!但,這就是我們唯一的生路!我們必須分頭走好!”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炬,掃視著每一個人,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領袖力量:“我意已決!金牧總管、田先生夫婦、晁豪、乞答、紮哈、阿魯台以及各位長老都尉,留守營寨,蟄伏待機!務必守住我們的根基,護好我們的家人!”“墨罕、金先生、銀蘭、鐵狼,隨我明日啟程,奔赴炭山!此行凶險,生死難料,但為了羽陵部的未來,為了我們的妻兒老小,縱是刀山火海,我顧遠也闖定了!爾等可願隨我同往?”
“屬下誓死追隨!”墨罕、何佳俊、銀蘭、鐵狼毫不猶豫,齊聲應諾,聲音堅定如鐵!墨罕的手臂按在刀柄上,眼神冷冽如冰;何佳俊撫須的手微微顫抖,眼中卻閃爍著智慧的光芒;銀蘭清冷的臉上毫無懼色;鐵狼沉默地點頭,眼中是赴死的決心。
“好!”顧遠重重點頭,心中豪氣頓生,“事不宜遲,金牧總管,立刻著手安排蟄伏事宜!紮哈,啟動所有防禦機關,封閉對外通道!晁豪、乞答,整肅留守軍備!金先生,你立刻替我起草一封回信給耶律德光!”
顧遠口述,何佳俊執筆,一封簡短卻分量千鈞的回信迅速寫成:
德光殿下親啟:信已收悉,驚悉巨變,五內俱焚!殿下與可汗身陷危局,遠豈能坐視?雖力微,亦當傾囊相助!遠已思得破局之策,然事涉機密,信箋難表萬一。唯當麵陳情,方可解此倒懸!聞王庭大會十日後於炭山行營重開,遠必率麾下能戰之士,星夜兼程,七日內必至炭山!望殿下務必勸慰述律平大人,暫斂雷霆,隱忍待機!一切,待遠至再議!切切!顧遠頓首。
信件密封,立刻用特製的海東青信筒發出,化作一道白影,消失在天際。
部署完畢,眾人立刻分頭行動,營寨的氣氛瞬間從之前的絕望、欣喜又轉向了緊張有序的臨戰狀態。蟄伏的命令層層下達,婦孺老弱在安撫下開始有序地準備遷入更隱蔽的山腹區域;戰士們檢查兵器鎧甲,加固營防;匠作區開始整理核心圖紙,挑選必須帶走的關鍵匠人……
夕陽熔金,將營寨染上了一層離彆的暖色調。顧遠的主帳內,卻是另一番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