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嘉淮將她抱到膝蓋上,一手攬住她的腿彎,一手托住她的手背輕拍。
這是一個極具安全感的姿勢。
強有力心臟跳動聲就在耳邊“咚咚”作響,鼻尖縈繞的儘是葉嘉淮身上獨有的淡然竹香。
應筠大概永遠也不會忘記,在她二十二歲這一年,她好像又重新擁有了小朋友的特權——可以肆無忌憚地流眼淚。
應筠抽噎著,終於願意開口:“我以為,看到她痛苦,後悔,我會開心的,可是……沒有……葉嘉淮,我不覺得開心,看見她那樣,我還是忍不住會想哭。”
感情實在是一種太過複雜的體會。
應筠覺得自己應該理所應當地痛恨蘇令儀,痛恨她的拋棄,痛恨她的利己,痛恨她一次又一次的傷害。
可剛剛,在看見她纖瘦的身影在陽光中輕晃,應筠清晰地感知到了自己的猶豫與怯懦。
應筠厭惡那個在看見蘇令儀流淚時,心生出的愧疚與心疼的自己。
她不知道該如何準確描述出這種擰巴的情緒,所以隻能流淚,隻能像現在這樣語無倫次的,宛若懸掛在冰錐上搖搖欲墜的水珠一般,等一陣風吹過,再顫巍巍地將心事吐露出來。
詞不達意的一句表述,葉嘉淮認真地聽著,準確無誤地分辨出她話中的隱意。
他聽明白了,應筠是在和自己過不去。
他語調沉緩地開導她:“那是因為我們阿筠是個有情義的好姑娘,你阿公阿婆把你教得很好。”
“阿筠,世上有太多並不是非黑即白的事,所以,也大可不必用太過絕對的道德倫理來要求自己,你已經很厲害了。”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抓住了重點,很言真意切地在寬解她。
應筠卻不信,她語調裡的哭噎意味尚濃,抽抽嗒嗒地問:“你是不是在哄我?”
葉嘉淮被問得一怔,總覺得這話耳熟。
上一個這樣含著眼淚,質疑他的人是誰?
他記起來了,好像還是眼前的姑娘,喝醉了酒,還非要和他拉勾,說如果騙人就是小狗。
比起那些鄭重的承諾,這類沒有實際意義的保證好像更能令小姑娘信服。
能怎麼辦呢,總得讓人高興起來。
葉嘉淮喟歎一聲,用一種很生疏彆扭的語氣說:“哄你是小狗。”
好幼稚的一句保證,一點兒都不像是能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
應筠的注意力被分散,她想,原來葉嘉淮也有弱點——哄人的招式很爛。
小姑娘終於破涕為笑,眼睫上還墜著細小的淚珠,但嘴角卻不可自抑地揚了揚。
葉嘉淮輕捏了一下她的後頸,故作嚴肅地擰了下眉:“笑什麼?”
應筠知道他沒生氣。
她抬手抹掉眼淚,仰起頭叫他的名字:“葉嘉淮。”
葉嘉淮輕應了一聲:“嗯?”
她說:“謝謝你。”
葉嘉淮早聽慣了她的些,毫不意外地笑笑,打趣說:“又是這句。”
應筠眨了眨眼,手指不自覺地攪在了一起,咽了下口水,說:“還有彆的。”
留下這麼莫名其妙的半句話後,應筠便又抿緊了唇。
葉嘉淮等了良久,也沒等到下文,垂眸去看她。
冬日裡的暖陽穿透玻璃,在她麵頰上灑落金光,眼尾,鼻尖都泛著一點淺粉,也不知是哭的還是曬的。
葉嘉淮覺察到應筠好像又莫名其妙地彆扭了起來,他循循善誘地問:“嗯?還有什麼?”
指甲陷在掌心裡,不斷地去摳刮,試圖用這樣的方式來緩解自己緊張的情緒,又或者說想讓自己理智一點。
可……這份恩情總是要還的,從一開始找他幫忙的時候應筠就考慮到了。
他之前給予她的幫助,應筠尚且可以糊弄地告訴自己,都是他隨手的事,不要太放在心上。
但阿公阿婆的這件事,他是實打實的出了很多的力,她沒辦法騙自己忽略過去。
此刻,恰是能開口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