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笑容。
沒有半分聖人的悲憫。
沒有絲毫仙長的和煦。
那笑容裡,是紀元的殘骸,是星辰的墓碑,是萬仙隕落後凝固的最後一聲哀嚎。
是宇宙歸於死寂的終極瘋狂。
“童兒,你來了!”
四個字,不是聲音,是法則。
它們直接烙印在陸長青的神魂之上,每一個筆畫都化作無法掙脫的枷鎖,將他死死釘在原地。
陸長青周身的血液,在萬分之一刹那內,從沸騰直接凍結成冰。
不,是比冰更徹底的凝固。
他的神魂本源深處,那尊鎮壓萬古的東皇鐘虛影,在此刻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劇烈顫鳴。它感受到了天敵,感受到了淩駕於其上的存在。金色的光暈瘋狂向外擴張,試圖化作實體金鐘,將主人護住。
然而,做不到。
在這座大殿之內,在這道身影的注視之下,萬法皆寂,萬道皆喑。
那足以鎮壓地火水風的鐘影,此刻竟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壓製得寸寸內縮,光芒黯淡,發出了屈辱的哀鳴。
整片時空,都成了那道身影玄黑道袍上的一粒微塵。
陸長青的一切都被看穿了。
穿越者的身份。
識海中金色的麵板。
懷中那道足以引得聖人喋血的鴻蒙紫氣。
乃至他被兩尊金仙級詭神追殺,亡命奔逃的全部狼狽……
所有秘密,所有底牌,在這雙顛倒眾生的邪異眼眸前,再無半分遮掩,赤裸得可笑。
這是一個比水德、玄陰加起來還要恐怖一萬倍,一億倍的絕境。
那是真正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死亡。
可就在這極致的恐懼,即將把他意識徹底碾碎的瞬間,一絲屬於陸長青本源的冷靜,從神魂的最深處,強行掙紮了出來。
不對!
他悚然一驚。
這碧遊宮早已殘破,死氣沉沉。
金靈聖母是假的,萬仙來朝的景象是假的……
幻術!
一定是某種他無法理解,直接作用於神魂本源,甚至欺騙了東皇鐘的至高幻術!
必須破開它!
陸長青牙關死死咬合,一股腥甜的鐵鏽味在口腔中炸開。他用劇痛強行喚回一絲對身體的掌控,將僅存的所有意誌,儘數灌注於雙目之中。
神通——隔垣洞見!
嗡!
他的視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真實與虛幻的界限,在他眼中被一股蠻橫的力量強行剝離開來。
他再次環顧四周。
那肅立於殿內的萬千仙神,那一張張或威嚴、或肅穆、或沉靜的麵孔,開始劇烈地閃爍,如同接觸不良的燈火。
他們的身形迅速變得透明,如同投入清水中的濃墨,邊界模糊,迅速地淡去、消融。
左首第一位,多寶道人那身珠光寶氣的道袍,最先化作一縷飄散的煙塵,露出了其下空無一物的虛無。
龜靈聖母那厚重如山的身軀,無聲地崩解,散逸成最本源的元氣,回歸天地。
三霄、趙公明、隨侍七仙……
萬仙來朝的無上盛景,在這洞穿虛妄的神通之下,如同陽光下的泡影,一個接著一個,悄無聲息地破滅。
整個過程,沒有一絲聲響。
恢弘壯麗的大殿,在短短幾個呼吸之間,便被抽離了所有的“生機”與“色彩”。
隻剩下冰冷的盤龍金柱,布滿厚厚塵埃的地麵,以及蛛網遍布、垂下道道破敗帷幔的穹頂。
還有……
陸長青的視線,無比艱難地一寸寸抬起,重新落向那高懸於雲床之上的身影。
他,依舊在那裡。
真實不虛。
他是這片死域之中,唯一的真實。
“此乃封神之後。”
一道平靜的聲音,在死寂的大殿中響起。
那聲音裡,帶著無窮無儘的疲憊與蒼涼,仿佛承載了一個紀元的重量。
“此處,偌大截教,隻餘吾一人。”
通天教主開口了。
他的聲音並不洪亮,卻壓得陸長青的仙軀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骨骼都在發出細微的碎裂聲。
或者說,那些萬仙來朝的盛景都是幻術,唯有眼前這尊聖人,是真的。
封神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