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沉悶而富有節奏的馬蹄聲,從遠方的地平線傳來。
那聲音不大,卻像重錘,一下下砸在所有村民的心坎上。
歡笑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無論老幼,臉上剛剛綻放的生機瞬間褪去,被一種深入骨髓的、名為“恐懼”的灰白色重新覆蓋。
他們循聲望去。
隻見一道煙塵構成的黃龍,正沿著蜿蜒的山路,向村莊急速撲來。
煙塵前方,是十幾匹高頭大馬,以及馬上那些身披劣質皮甲,手持生鏽長矛,滿臉橫肉的士兵。
為首一人,身材肥碩,幾乎要將身下的坐騎壓垮。他穿著一身還算光鮮的鎖子甲,腰間掛著一柄鑲嵌著假寶石的彎刀,油膩的臉上,一雙小眼睛眯成兩條縫,閃爍著比禿鷲還要貪婪的光。
稅吏隊長,戈洛克。
人稱“刮地皮的戈洛克”。
他來了。
“完了。”
老村長的身體晃了晃,手中的陶碗摔在地上,碎成幾片。
剛剛升起的希望,在看到那張臉的瞬間,被徹底擊碎。
馬隊在村口停下,激起的塵土嗆得人睜不開眼。
戈洛克勒住韁繩,居高臨下地掃視著整個村莊,當他的目光落在村口那片金燦燦的麥田時,他眯起的眼睛猛地睜大,喉嚨裡發出一聲貪婪的嗬聲,仿佛餓狼聞到了血腥。
“哦?我看到了什麼?這片被詛咒的爛泥地,居然長出了金子?”
他咧開嘴,露出滿口黃牙,聲音尖銳而刺耳。
“看來,神明偶爾也會打個盹,讓你們這些賤民走了狗屎運。”
他身後的士兵們發出一陣哄笑,他們用戲謔的目光打量著瑟瑟發抖的村民,就像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
老村長拄著木杖,顫巍巍地迎上去,卑微地彎著腰,幾乎要趴在地上。
“戈洛克大人……您……您怎麼來了?”
戈洛克用馬鞭的末梢,挑起老村長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
“老東西,明知故問。男爵大人聽聞你們村子今年走了大運,特地派我來,收取‘奇跡稅’。”
“奇跡稅?”老村長徹底懵了。
“沒錯!”戈洛克的聲音陡然拔高,唾沫星子噴了老村長一臉,“所有收成,全部上繳!男爵大人仁慈,會考慮留給你們一些麥麩和井水,讓你們不至於餓死。”
“全部?!”
這個詞像一道驚雷,炸在所有村民的腦子裡。
他們剛剛從地獄邊緣爬回來,還沒來得及喘一口氣,就要被重新推下去嗎?
“大人,求求您,行行好吧!”老村長“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抱著戈洛克的馬腿,老淚縱橫,“我們村子幾百年沒見過收成了,這是神尊賜予的奇跡,是我們的救命糧啊!您行行好,按照往年的稅率,我們交,我們交三成,不,五成!求您給我們留條活路吧!”
“活路?”
戈洛克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他一腳踹開老村長,後者像個破麻袋一樣滾出老遠。
“你們這些賤民的活路,就是為領主大人奉獻一切!”
他揚起馬鞭,狠狠抽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給你們一刻鐘的時間,把所有的糧食都給我堆到村口!誰敢藏一粒,我就砍掉他一根手指!要是讓我不滿意……”
他陰冷地環視一圈,舔了舔乾裂的嘴唇。
“我不介意讓這個村子,重新變回它本該有的,死氣沉沉的樣子。”
絕望。
比永恒的貧瘠更深沉的絕望,攥住了每個人的心臟。
幾個士兵已經翻身下馬,獰笑著走向那片金色的麥田,準備動手搶割。
就在這時。
一個平淡的聲音響起,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不行。”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戈洛克臉上的獰笑僵住,他緩緩轉過頭,看向聲音的來源。
李動從人群後方走出。
他身上沒有半點氣勢流露,步伐不快不慢,就像一個飯後散步的旅人。
可他一出現,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全場的中心。
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氣場,仿佛他站在這裡,他就是此地的規則。
戈洛克眯起眼睛,打量著這個陌生的麵孔。
“你是什麼東西?敢管你家戈洛克大爺的事?”
李動沒有理會他的叫囂,隻是走到了被踹倒的老村長身邊,將他扶起。
然後,他才看向戈洛克,語氣依舊平淡。
“這裡的稅,可以交。”
戈洛克一愣,隨即露出一個“算你識相”的笑容。
“但不是你這麼個收法。”李動的話鋒一轉。
戈洛克的笑容凝固了。
“稅收,是維持秩序運轉的一部分,不是單方麵的掠奪。”李動像是在陳述一個真理,“三成歸領主,一成作為村莊公共儲備,以應對意外。剩下的,歸村民自己。如此,才能循環往複,生生不息。”
他不是在商量。
他是在“調律”。
他在嘗試將“動態平衡”的法則,以一種最淺顯的方式,植入這個世界的秩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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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洛克足足愣了三秒,然後爆發出震天的狂笑。
“哈哈哈哈!我聽到了什麼?一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瘋子,在教我怎麼收稅?在教男爵大人怎麼治理領地?”
他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快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