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雙枯瘦的手伸向林月顏,她被這洶湧的人潮嚇得連連後退,臉色發白。護衛們立刻上前,拔出半截佩刀,厲聲嗬斥:“退後!都退後!”
陳鋒一步上前,將林月顏護在身後,目光淩厲地掃過混亂的人群。他的視線在幾個混在婦孺之中、雖然同樣衣衫破爛但眼神卻異常冷靜銳利的壯年男子身上停留了一瞬。
“李叔!”陳鋒沉聲道。
李山會意,指揮護衛將剩下的乾糧分成小份,由護衛們強行隔開人群。
“都彆搶!排好隊!老弱婦孺優先!”李山厲聲喝道。
在赤羽衛們的維持下,場麵才漸漸地恢複了些許秩序。
林月顏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五味雜陳。
她知道,自己這點食物,對於這成千上萬的難民來說,不過是杯水車薪。
但,她還是想……儘自己的一份力。
陳鋒扶著林月顏回到車上,臉色陰沉得可怕。他看著窗外那些麻木求生的人群,看著遠處草席下露出的枯瘦腳踝,一股冰冷的怒意從心底升騰而起。
天災?人禍?賦稅?層層盤剝?這大乾的朝廷,這滿朝的袞袞諸公,究竟在做些什麼?
他知道,這些難民,隻是這個龐大帝國,身上一個正在潰爛的傷口而已。
而這樣的傷口,還有……千千萬萬。
“走吧。”
……
渡口邊停靠著幾艘大小不一的渡船。
最大的一艘兩層客船正要離岸,碼頭上擠滿了爭搶上船的人。船老大是個黝黑的漢子,正不耐煩地催促著。
“船家,我們這些人,還有一輛馬車,去對岸。”李山上前交涉,遞上一小塊碎銀。
船老大掂了掂銀子,又看看陳鋒一行人,尤其多看了幾眼那些目光銳利、身形精悍的護衛,皺了皺眉:“一次裝不下!最多帶你們十個,加那輛小車!剩下的等下一趟!”
時間緊迫,後麵難民聚集,暗處的窺伺感也如芒在背。陳鋒略一思忖,果斷道:“李叔,你帶十名兄弟和另一輛車馬,在此等候下一艘船。我帶月顏、葉承,再加八名護衛,先乘這艘過河。在對岸碼頭彙合。”
李山麵露猶豫:“公子,這……”
“按我說的做。看好車馬物資。”
李山眉頭緊鎖,顯然不放心:“公子小心!”隨即點了八名最為精悍的赤羽衛老兵隨船護衛。
陳鋒護著林月顏,葉承緊隨其後,八名護衛分散在周圍,警惕地將他們護在中間,艱難地擠上了擁擠的渡船。車廂被固定在甲板一側,另一輛則留在岸上由李山照管。
渡船緩緩離岸,向著寬闊的河心駛去。
船行平穩,河風吹散了艙內些許濁氣。林月顏坐在靠窗的位置,望著窗外渾濁的河水和對岸模糊的輪廓,依舊心有餘悸。葉承則抱著手臂,靠在艙壁上,看似閉目養神,實則耳朵豎著,留意著周圍的動靜。
陳鋒坐在林月顏對麵,看似隨意地打量著船艙內的乘客。
靠近艙門的地方,坐著幾個穿著短打、像是跑單幫的漢子,低聲交談著什麼。他們看似尋常,但陳鋒注意到,其中一人放在膝上的包裹,形狀有些硬挺方正,不似尋常行李。
另一人看似在打盹,眼皮卻微微掀開一條縫,目光不時地掃過他們這邊,尤其在葉承和護衛們腰間的佩刀上停留了一瞬。
船艙中部,一個帶著孩子的婦人哭哭啼啼,引得旁人側目。她身邊坐著一個戴著鬥笠的老者,低著頭,看不清麵容,雙手攏在袖中。
角落裡,還有三四個穿著破舊、縮在一起的難民,其中一個青年時不時咳嗽幾聲。
一切看起來似乎並無不妥,隻是尋常渡船的混亂嘈雜。
陳鋒不動聲色地端起麵前的茶水,借著喝水的動作,目光快速掠過那幾個短打漢子。
他們看似在閒聊,眼神卻不時地、極其隱蔽地交換著,像是在確認著什麼信號。其中一人的手,一直按在膝上那個硬挺包裹的邊緣,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陳鋒放下茶杯,杯底與粗糙的木桌麵發出極輕的磕碰聲。這聲音,淹沒在船艙的嘈雜裡。
陳鋒的目光移開,落在葉承臉上。
葉承似乎感受到了什麼,猛地睜開眼睛,眼神裡帶著詢問。
陳鋒沒有看他,隻是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動作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