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北侯府,清竹苑。
林月顏服了藥,在陳鋒的陪伴下,沉沉睡去。葉承則被關無情拉去演武場繼續操練,呼喝聲隱隱傳來。
陳鋒獨自坐在書房內,手中把玩著那塊沉甸甸、冰涼刺骨的禦賜金牌。盤龍紋飾在燭光下流轉著內斂而危險的金芒。
皇帝的恩寵,是蜜糖,更是砒霜。這塊金牌,就是將他架在火上烤的柴薪。金陵城各方勢力的目光,此刻恐怕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太子、十四皇子、柳越……還有今日剛剛得罪的武安侯府。
想到秦安離去時那不甘的眼神,陳鋒微微皺眉。武安侯秦元,寧姨的丈夫……那位被朝廷辜負的悲情名將。秦安今日的挑釁,雖被自己化解,但梁子終究是結下了。以那少年的心性,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麻煩,似乎總是接踵而至。
就在這時,關無情悄無聲息地推門進來,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但眼神卻帶著一絲凝重。
“陳兄,剛收到拜帖,武安侯府大公子秦雲,明日一早要登門拜訪。”
陳鋒把玩金牌的手一頓。
秦雲?秦安的長兄?那個據說武藝超群、在軍中威望極高的武安侯府繼承人?
他來找自己做什麼?是為弟弟出頭?還是……另有所圖?
陳鋒放下金牌,手指在光滑的檀木桌麵上輕輕敲擊著,發出篤篤的輕響。
武安侯府、鎮北侯府……
這兩個名字在陳鋒腦中反複回蕩,像兩座沉重的大山,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
一個被他忽略了許久的關鍵信息,如同閃電般劃過腦海。
他猛地一拍大腿!
自己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情給忘了!葉叔,也就是鎮北侯葉擎蒼,曾經跟他說過,月顏是她夫人林玉婉的親侄女,是前兵部尚書林崇的女兒!
兵部尚書林崇!十一年前,因“幽州失守”一案被滿門抄斬的罪臣!
這個念頭如同驚雷般在他腦海中炸響,讓他瞬間驚出一身冷汗。
要說當今聖上,這個活了五十多歲的老皇帝,手底下會沒有一支類似明朝錦衣衛、東廠那樣的秘密情報機構,陳鋒是打死都不信的。那老狐狸,心思深沉得跟海一樣,金陵城裡掉根針他都能聽見響兒。
那麼,以皇帝那通天的調查能力,結合之前在禦書房見麵時,皇帝那異樣的反應……他,應該早就知道了月顏的真實身份!
他肯定已經知道了!
他肯定已經知道了月顏的真實身份!
可為什麼?
既然已經知道了月顏是罪臣之女,為何不將她捉拿歸案?為何不將自己這一乾人等都打入天牢,秋後問斬?
反而……
反而對自己和月顏,表現出那種近乎“過度”的關懷?
又是派太醫院院判親診,又是禦賜千年人參、雪蓮這等奇珍。那份關切,那份急切,怎麼看都不像是君主對臣子的普通恩寵。
倒像是……
補償!
陳鋒的眉頭緊緊鎖起。補償?皇帝對月顏,對林家,心存虧欠?堂堂九五之尊,會對一個罪臣之女心懷愧疚?這怎麼可能?
一旁的關無情見他臉色變幻,時而凝重,時而驚疑,忍不住開口問道:“陳兄,怎麼了?可是想到了什麼?”
陳鋒抬起頭,目光銳利地盯著關無情,沉聲問道:“關兄,你久在侯爺身邊,對朝中舊事想必比我清楚。我想問你一件事,關於……十一年前的幽州之敗。我想知道全部的起因和結果,越詳細越好。”
關無情沒想到陳鋒會突然問起這樁陳年舊案,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這可是朝中的一大禁忌,牽扯甚廣,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
但他看著陳鋒那凝重的神情,知道他絕非無的放矢。他沉吟片刻,還是將自己所知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熙寧二十年,北元拓跋烈親率三十萬鐵騎,兵分兩路,一路猛攻幽州,另一路則直逼舊都長安。當時長安城中兵力空虛,朝野震動,人心惶惶。陛下也心生怯意,欲調武安侯回防京師。以右相柳越為首的文官集團,力主割地求和,以保京師萬全。他們主張,將幽州割讓給北元,換取拓跋烈退兵。”
“陛下……陛下當時,也是被北元大軍嚇破了膽,一心隻想求和,便采納了柳越等人的建議。”
“當時鎮守幽州的武安侯秦元,接旨後卻抗命不從,上書死諫,言明幽州乃國之北門,一旦失守,北元鐵騎便可長驅直入,直抵中原腹地,屆時大乾危矣。他堅決不肯棄城,更不願拋棄幽州百萬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