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這場表麵風雅、內藏刀鋒的賞菊宴,終於落下帷幕。陳鋒雖全身而退,卻也感到心力交瘁。他婉拒了太子留宴的邀請,辭彆而出。
走在秦淮河畔,華燈初上,畫舫遊弋,絲竹聲聲。陳鋒卻無心欣賞這旖旎風光。他需要一點時間,整理思緒,複盤今日的凶險,同時也在等。他預感到,東宮既然動了,另一家絕不會坐視。
果然!
當他行至一處相對僻靜的河岸時,一陣低沉而整齊的馬蹄聲,如同悶雷般由遠及近,瞬間打破了河畔的脂粉喧囂。
一隊約二十人的玄甲騎兵,如同黑色的鐵流,無聲無息地從街角湧出,瞬間將陳鋒和他的兩名親衛圍在當中。這些騎兵人如虎,馬如龍,玄色甲胄在燈光下泛著幽冷的寒光,透著一股百戰餘生的鐵血煞氣,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
為首一人,並未著甲,隻穿一身玄色勁裝,身姿挺拔如槍,跨坐在一匹神駿非凡的黑馬上。
他麵容冷峻,棱角分明,尤其是一雙眼睛,銳利如鷹隼。正是十四皇子的親舅舅,禦龍衛統領,武威將軍寧修!
他居高臨下地打量著陳鋒,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刮過,半晌,才開口:
“殿下說,與那群酸腐文人清談,不如與真正的熱血男兒共飲一場。殿下在府中備下了最烈的酒,恭候陳校尉大駕。”
陳鋒看著眼前這位氣勢迫人的將軍,又看了看他身後那隊沉默如山的玄甲騎兵。秦淮河的暖風,似乎瞬間被這股肅殺之氣凍結了。
他對著馬上的寧修,鄭重地一抱拳:
“寧將軍!殿下厚愛,陳鋒,敢不從命!”
說罷,他不再多言,伸手接過親衛遞來的馬韁,動作乾淨利落地翻身上馬,身姿挺拔。
寧修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恢複冰冷,撥轉馬頭,低喝一聲:“走!”
一行鐵騎,護衛著陳鋒,馬蹄踏碎秦淮河畔的旖旎燈光和脂粉氣息,卷起一陣肅殺的秋風,朝著十四皇子府的方向,疾馳而去。
馬蹄踏碎秦淮河畔的旖旎,裹挾著秋夜的寒意與肅殺,在十四皇子府那扇沉重的烏木大門前停下。
門無聲洞開,一股濃烈的酒氣、汗味與皮革鐵鏽混合的氣息撲麵而來,與東宮聞道園的熏香雅致截然不同。
巨大的演武場被數十支熊熊燃燒的火把照得亮如白晝。場地中央,七八個赤著上身、肌肉虯結如鐵塊的青年將領正捉對摔跤角力,粗重的喘息聲、肌肉碰撞的悶響、還有粗豪的叫好聲浪此起彼伏。
四周散亂地堆著石鎖、兵器架,地上滾著幾個空了的酒壇子。
陳鋒在寧修的引領下踏入這片充滿原始陽剛與桀驁氣息的領地。他一身文人裝束,在這群精赤著上身、汗流浹背的軍漢中間,顯得格格不入。
喧囂聲驟然一靜。
所有目光都聚焦過來,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好奇,以及一種近乎本能的排斥。
一個身材魁梧如鐵塔、滿臉絡腮胡的壯碩將領,拎著個酒壇子,搖搖晃晃地走過來,上下打量著陳鋒,眼神裡滿是輕蔑。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直接將手裡一個盛滿烈酒的大海碗杵到陳鋒鼻子底下。
“喲!這位就是那位‘金陵酒神’陳公子?聽說你釀的酒,能把老虎都醉趴下?來來來,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先乾了這碗咱們自家兄弟的‘燒刀子’,再談彆的!要是連碗酒都不敢接,趁早滾回去找你的酸丁吟詩作對!”
周圍頓時響起一片哄笑和附和聲。寧修抱著手臂站在一旁,冷眼旁觀,並未阻止。
陳鋒看著眼前那碗清澈見底、卻散發著刺鼻辛辣氣味的烈酒,又抬眼看了看那絡腮胡將領眼中毫不掩飾的挑釁。他臉上沒什麼表情,隻伸手穩穩地接過了那隻沉重的海碗。
沒有猶豫,沒有停頓。
他仰起頭,喉結滾動,在數十雙眼睛的注視下,將那一海碗足以讓尋常人喉嚨冒火的“燒刀子”,咕咚咕咚,一口氣灌了下去!
碗底朝天,一滴不剩。
“好!”有人下意識地叫了一聲,隨即又覺得不妥,訕訕閉嘴。
陳鋒隨手將空碗丟在地上,發出哐當一聲脆響。他臉上依舊沒什麼變化,隻是眼神似乎更亮了些,一抹淡淡的紅暈從頸側蔓延到耳根,但很快又被他壓下。他抬手抹去嘴角的酒漬,目光平靜地掃過全場:
“光喝酒,無趣。哪位兄弟,願意下場活動活動筋骨?”
這話一出,全場再次一靜。誰都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文文弱弱的書生,在灌下那麼一大碗烈酒後,竟敢主動提出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