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蕭景貞眼中的猶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堅定與決絕!
他收回目光,手指在龍椅扶手上輕輕敲擊的聲音,終於停了下來。
“今日殿試,到此為止。”
他的目光掃過所有噤若寒蟬的貢士,最後,在陳鋒的身上,意味深長地停留了一瞬。
“諸位貢士,且先退下,回館驛等候。三日後,傳臚大典,朕自有分曉。”
沒有讚揚,沒有批評,沒有表態。
皇帝的態度,模糊得讓所有人都捉摸不透。
“臣等,遵旨!”
陳鋒率領著身後那一百多名早已心神俱疲的貢士,行禮告退。
當他轉身,走下那漫長而冰冷的漢白玉丹陛,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其餘的一百多名貢士,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後,沿著來時的路,向宮外走去。
這條路,來時充滿了緊張與期盼。
歸去時,每個人的心中,卻都五味雜陳。
他們看向最前方那個年輕人的背影,眼神充滿了複雜。
趙景行快走幾步,來到陳鋒身邊,他看著陳鋒平靜的側臉,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低聲說道:“陳兄,今日你殿上之言,振聾發聵,景行,拜服。”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真誠道:“然,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陳兄此策,所觸動的,乃是國之根本。前路,怕是……步步荊棘,凶險萬分。陳兄,務必多加小心。”
陳鋒轉頭看了他一眼,看到了他眼中的真誠,微笑著點了點頭:“多謝趙兄提醒,陳鋒明白。”
裴寬也跟了上來,他看向陳鋒的眼神,已經不再是簡單的敬佩,而是近乎於仰望。他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陳……陳兄……我……我從未想過,書,還可以這麼讀,國事,還可以這麼論!我……我今日方知,自己與陳兄的差距,不啻於雲泥之彆!”
他說的,是發自肺腑的話。今日殿上,陳鋒所展現出的格局、胸襟,以及那種敢於直麵問題、敢於為天下開新局的無畏勇氣,徹底顛覆了他對“讀書人”的認知。
而另一些人,則遠遠地綴在後麵,看著陳鋒的背影,竊竊私語,眼神中充滿了嫉妒與恐懼。
“狂妄!簡直是狂妄至極!竟敢妄議祖宗成法!”
“哼,我看他是想當第二個商洛,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命!”
“此人若得勢,我等家族的生意,豈不是要任其宰割?此人,乃我輩讀書人之公敵!”
他們已經將陳鋒視為異類,視為公敵。
當眾人即將走出午門時,一個身影從側方快步趕了上來,與陳鋒並肩而行。
陳鋒轉頭一看,竟是副主考,禮部尚書張柬之。
張柬之並未看他,隻是目視前方,仿佛在自言自語:“老夫為官三十載,今日,方知何為經世之才。”
他腳步不停,與陳鋒錯身而過時,才側過頭,深深地看了陳鋒一眼,鄭重無比地點了點頭。
那眼神中,有激賞,有期許,更有擔憂和鼓勵。
這個小小的動作,勝過千言萬語。陳鋒目送著老人離去的背影,心中微微一暖。在這波詭雲譎的金陵朝堂,他並非完全孤立無援。
眾貢士各懷心思,在宮門外相互無言地拱手作彆,各自登上府邸派來的馬車,或徒步走向館驛方向。
金陵城,在經曆了一場殿試風波後,表麵上恢複了平靜。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平靜之下,正醞釀著一場更大的風暴。
陳鋒的名字,和他那篇關於“新稅法”與“皇家銀行”的策論,已經通過各種渠道,如同燎原之火,在京城的高層圈子裡,瘋狂地流傳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