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要囉嗦!”秦雲虎目一瞪,故作不悅道,“你既叫我一聲大哥,這便是我這做兄長的一點心意。你此去是為朝廷效力,也是為我大乾百姓謀福,難道還要你自掏腰包不成?記住,到了地方,遇事莫要一味強出頭,凡事以保全自身為上。若真遇到無法應對的險情,不要猶豫,立刻帶人退往江州城,我在那裡自有安排接應。”
陳鋒心中一暖,不再推辭,將錢袋收好,鄭重地點了點頭:“大哥放心,我省得。”
最後,陳鋒獨自一人,整理了一下衣冠,深吸一口氣,輕輕敲響了書房木門。
“進來。”裡麵傳來秦元沉穩而略帶威嚴的聲音。
陳鋒推門而入。書房內光線略顯昏暗,彌漫著淡淡的墨香和書香。
秦元端坐在寬大的紫檀木書案之後,身著玄色常服,身形依舊挺拔如鬆,隻是鬢角似乎又添了幾縷白發。他並未抬頭,目光仍落在手中攤開的一卷兵書上。
“秦叔。”陳鋒躬身行禮。
秦元頭也未抬,隻是從鼻子裡淡淡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房間裡陷入了沉默,壓抑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
陳鋒不知該說什麼,他知道這位秦叔不喜言辭,也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感激。
過了許久,久到陳鋒幾乎以為這次會麵就要在這沉默中結束時,秦元終於放下了手中的書卷。
他伸手從案幾一角取過一份早已準備好的公文,公文上赫然蓋著鮮紅的武安侯印鑒,但正文部分卻是一片空白。他將這份公文推至案邊。
“拿著。”
他的聲音平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秦叔,這是……”
“若遇軍州之事,地方官府推諉不配合,或有兵變、民亂等緊急情況,”秦元的聲音依舊平淡,“可持此文,直接調動巴郡周邊衛所,八千兵馬。”
“準你先斬後奏,一切後果,自有老夫擔著。”
陳鋒雙手接過那份空白公文,入手隻覺重若千鈞。
八千兵馬!先斬後奏!
這哪裡是一份公文,這分明是一道可以調兵遣將的虎符!是武安侯秦元,用他一生的軍功和威望,頂著謀反之罪為自己鑄就的一道護身符!
陳鋒看著眼前這個不苟言笑、卻用最直接、最有力的方式給予自己最大支持的“秦叔”,心中百感交集,眼眶瞬間就紅了。
“還有,”秦元似乎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說,又道,“我已讓府中親衛統領,挑選了二十名最精銳的護衛,明日一早,會與葉家的護衛一同在城外等你。他們都是上過戰場、見過血的老卒,你帶著,路上能省去不少麻煩。”
陳鋒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發現喉嚨裡像是堵了一團棉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對著秦元,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秦叔……您……多保重!”
秦元沒有再看他,隻是重新拿起了那份軍報,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陳鋒恭敬地退出書房,輕輕帶上房門。
當房門被輕輕關上的那一刻,秦元才緩緩放下了手中的軍報。他那張如同刀削斧鑿般剛毅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和無奈。
他走到窗前,看著院中陳鋒與秦雲、秦安告彆的背影,久久不語,最後,隻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
離京之日,清晨。
天色尚未大亮,晨曦微露,金陵城還籠罩在一片朦朧的青色之中。然而,城西的官道上,卻已是車馬轔轔,人聲漸起。
十裡長亭,自古便是送彆之地。今日的長亭內外,更是早已被人群和車馬擠得水泄不通。薄薄的秋霧如同輕紗般彌漫在田野樹林間,更添幾分離彆的愁緒。
陳鋒的車隊尚未抵達,長亭周圍卻早已等候了許多人。這些人的出現,讓許多同路出城赴任或經商的官員、旅人側目不已,紛紛低聲議論,猜測著今日是哪位大人物離京,竟有如此陣仗。
武安侯府的秦雲、秦安兄弟二人,一身勁裝,牽著馬,靜靜地等在亭邊。
長安書院的趙景行、裴寬,皆是一身儒衫,帶著幾分焦急,不時地望向官道的儘頭。
鹿鳴苑的謝雲娘,今日並未著華服,隻穿了一身素雅的衣裙,帶著錢多多,安靜地站在一輛馬車旁。
甚至,連平日裡極少出城的吏部侍郎陸明軒,今日也破例親自駕車出城,與幾位交好的官員,站在一處,低聲交談著什麼。
這豪華到令人咋舌的送行陣容,讓所有同路出城的官員和商旅,都看得是目瞪口呆,紛紛在遠處駐足觀望,交頭接耳地猜測著,今日離京的,到底是何等驚天動地的大人物。
然而,更讓所有人震驚的,還在後麵。
從金陵城門口,到這十裡長亭,長達十裡的官道兩旁,不知何時起,竟自發地站滿了前來送行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