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越權:他知道自己隻是個路過的八品官,管不了安康縣的事。所以,他沒抓人,沒抄家,沒動用那四十個護衛去逞威風。這是懂規矩。”
“善用法:但他句句不離《大乾律》,字字緊扣朝廷威嚴,先在法理上站住了腳,把那地頭蛇駁得啞口無言。這是善用規矩。”
“會借力:最後,他把燙手的山芋,直接丟給了禦史台和南郡太守。讓朕和封疆大吏來替他收拾殘局。他自己呢?乾乾淨淨,隻落得一個為民請命的好名聲。這是會利用規矩,讓規矩為他所用。”
張德海揣摩著聖意,低聲道:“陳大人少年銳氣,不畏強權,倒是……有幾分當年武安侯的風采。”
“風采?”蕭景貞輕笑一聲,語氣帶著一絲玩味,將手中的羊脂白玉輕輕拋起又接住,“朕看他就是個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竟敢在紫宸殿上,當著滿朝文武的麵,拒了朕的賜婚。“不過,這塊石頭,若是用得好了,倒是能敲碎不少礙眼的壇壇罐罐!””
蕭景貞目光掃過奏折上馮斂的名字,語氣陡然變得冰冷:“一個七品縣丞,就敢如此明目張膽地與地方豪強勾結,把持官渡,視朝廷法度如無物。這荊州,乃至整個大乾,像馮斂這樣的人,還有多少?”
張德海嚇得立刻垂首,大氣都不敢出。
蕭景貞沉默片刻,眼中寒光閃爍。他猛地起身,走到龍案前,親自取過朱筆,在一張空白的聖旨上,筆走龍蛇,寫下了幾行殺氣騰騰的批語.
“傳朕旨意!”
“荊州安康縣縣丞馮斂,失察之罪,縱容親族,敗壞朝綱,魚肉百姓,罪無可赦!革職查辦,鎖拿進京,交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會審,嚴懲不貸!”
“其表弟黃世仁,聚眾滋事,強取豪奪,霸占官渡,禍害一方,罪大惡極!著荊州刺史府即刻派兵捉拿,抄沒其全部家產!所得資財,一半充入國庫,一半用於修繕漢江渡口及撫恤受害商旅!主犯黃世仁,驗明正身,押送進京,秋後問斬!遇赦不赦!”
“至於陳鋒……”蕭景貞筆鋒一頓,又寫道,“永安縣令陳鋒,雖行事操切,但其心可嘉。著吏部傳旨申飭,罰俸三月,以儆效尤!望其日後,能思慮周全,穩重行事!”
這道旨意,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實則偏袒之意,昭然若揭。
一個革職抄家,秋後問斬;一個不痛不癢的口頭申飭,罰俸三月。
這不僅是對馮斂和黃世仁的懲罰,更是對天下所有官吏,尤其是那些盯著陳鋒的世家門閥的一次無聲警告:
陳鋒在外麵惹事,朕是知道的。他辦錯了,朕會罰。但你們要是想動他,就得先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得起朕的雷霆之怒!
處理完此事,蕭景貞仿佛又恢複了那副慵懶的模樣。他端起張德海剛剛沏好的茶,輕輕抿了一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漫不經心地問道:“對了,德海。前些時日朕下的那道旨意,讓北境和西境幾位將軍的家眷入京‘頤養’,如今都到齊了嗎?”
張德海心中一凜,知道這才是皇帝今日真正關心的話題。相比於一個七品縣丞,這些手握重兵的將門,才是真正能動搖國本的力量。
他連忙躬身回答:“回稟陛下,鎮北侯、平西將軍等幾家的公子小姐,大多已在日前抵達京城。昨日,鎮北侯府的葉凡公子和葉青鸞小姐,還進宮向陛下和皇後娘娘請過安。”
蕭景貞“嗯”了一聲,不再言語。他緩緩踱步到窗邊,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巍峨宮牆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
他手中溫潤的羊脂白玉,在指間無聲地轉動著。眼神幽深難測,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讓人看不出絲毫情緒。
……
聖旨申飭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一夜之間便傳遍了金陵城的權貴圈。有人幸災樂禍,有人暗中稱快,也有人扼腕歎息。
次日清晨,武安侯府。
晨光熹微,薄霧尚未散儘,偌大的演武場已彌漫著肅殺之氣。
武安侯秦元,赤著古銅色的上身,站在演武場中央。他身上那些縱橫交錯的傷疤,如同鐫刻在山岩上的功勳,每一道都訴說著一場血腥的戰事。他並未動用任何兵器,隻是在打著一套剛猛無儔的拳法。
那拳法大開大合,招式簡單而直接,沒有絲毫花哨。一招一式,皆是戰場上最實用的殺人技。每一拳揮出,都帶著沉悶的破風聲,仿佛能將空氣都打爆。
演武場的一角,長子秦雲手持一杆長槍,正在一絲不苟地練習著槍法。他身形挺拔,槍出如龍,寒光閃爍的槍尖在空中抖出數個碗口大的槍花,虎虎生風,煞是好看。
另一側的石凳上,四子秦安則顯得格格不入。他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手中捧著一卷兵書,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用手中的折扇,在另一隻手的手心比劃著什麼,仿佛在推演著一場無聲的戰局。
“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