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小時,院門就被猛地推開,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和喘息聲。
“爹!娘!“
王秀蘭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衝進堂屋,臉上還帶著從市場匆忙趕回的紅暈。
她站在門口,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兩位老人,嘴唇顫抖著,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嶽母緩緩站起身,手中的小毛被她輕輕放在椅子上。
她向前走了兩步,渾濁的眼中淚光閃爍。
“秀蘭啊...“
“娘!!“
王秀蘭終於哭出聲來,直接撲進母親懷裡,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
嶽父也站起身,顫巍巍地走過去,將妻女一起摟住,老淚縱橫。
蘇建國悄悄退到一旁,給這久彆重逢的一家人留出空間。
他看見妻子在王秀蘭懷中哭得肩膀一聳一聳地,嶽父粗糙的大手不停地拍著女兒的背,就像哄小孩一樣。
“這麼多年...這麼多年沒見了...“
王秀蘭抽泣著說,聲音悶在母親肩頭。
“女兒不孝,沒能回去看您們...“
“傻孩子,說這些乾啥。“
嶽母抹著眼淚。
“知道你忙,這不我們來看你了麼?“
蘇建國清了清嗓子,適時地插話。
“爸、媽,既然來了,這次一定要多住些日子。家裡地方夠,您二老想住多久都行。“
王秀蘭這才從父母懷中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向丈夫,眼中滿是感激。
嶽父擦了擦眼角,打量著寬敞的堂屋,疑惑地問。
“建國啊,我記得你以前不是廠裡的工人嗎?還有剛剛說秀蘭她在看店,這是怎麼回事?“
王秀蘭聞言,突然破涕為笑,臉上浮現出驕傲的神色。
她拉著父母的手,讓他們重新坐下,自己則站在他們麵前,像個急於分享好消息的孩子。
“爹、娘,您們不知道,建國現在可了不得了!“
王秀蘭眼睛亮晶晶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
“他幾個月前就把工作賣了,在蘇家屯老家蓋了蔬菜大棚,種反季節蔬菜。現在我們在東單市場開了家"蘇記蔬菜行",生意可紅火了!“
嶽父嶽母麵麵相覷,顯然被這一連串信息衝擊得有些懵。
嶽父遲疑地問。
“賣...賣工作?那鐵飯碗不要了?“
“爸,您聽我說完。“
王秀蘭迫不及待地繼續道。
“建國可有眼光了!他看準了局勢要變,提前布局。現在咱們家四個大棚,每天能出好幾百斤新鮮蔬菜。市場上就咱們一家有反季節菜,賣得可貴了!“
蘇建國站在一旁,看著妻子眉飛色舞的樣子,心裡既感動又好笑。
平日裡節儉樸實的王秀蘭,此刻卻像個炫耀丈夫成就的小媳婦。
“有多貴啊?“
嶽母好奇地問。
王秀蘭神秘地笑了笑,小聲道。
“黃瓜一塊錢一斤!“
“一塊錢一斤?“
嶽父驚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咱們那夏天才一毛啊!“
“這還不算什麼呢!“
王秀蘭更來勁了。
“咱們店裡現在一天能賣上千斤菜,加上豆腐生意,好的時候一天能收將近一千塊錢呢!“
“一千塊?“
嶽父手中的茶杯“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卻渾然不覺,隻是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重複。
“一天...一千塊?“
嶽母也呆住了,乾癟的嘴唇無聲地蠕動著,似乎在計算這筆天文數字意味著什麼。
對他們這輩人來說,一千塊幾乎是一輩子的積蓄。
蘇建國連忙上前。
“爸,您彆激動,小心碎瓷片。“
他一邊收拾地上的碎片,一邊謙虛地說。
“秀蘭誇張了,不是每天都能賣這麼多,平均下來也就七八百。“
“那也了不得啊!“
嶽父終於回過神來,激動得胡子直顫。
“我跟你媽種一輩子地,也沒見過這麼多錢啊!“
王秀蘭驕傲地挺起胸膛。
“建國現在可厲害了,連國營飯店都找咱們長期訂貨呢!“
她突然想起什麼,轉向蘇建國。
“對了,趙經理今天來了嗎?“
蘇建國點點頭。
“來了,價格談妥了,比市場價高一成半。“
王秀蘭得意地向父母解釋。
“還有全聚德,四九城最有名的烤鴨店!現在都用咱們家的黃瓜!“
嶽父嶽母已經被這一連串的好消息震得說不出話來。
隻是不住地搖頭,嘴裡念叨著“了不得“、“真沒想到“之類的話。
蘇建國看著兩位老人震驚又欣喜的表情,也是無奈的一笑。。
這刺激,對於兩位老人,還是太大了些。
他輕聲對王秀蘭說。
“你去準備晚飯吧,我去買隻烤鴨回來,再打點好酒,今晚咱們一家人好好聚聚。“
王秀蘭連連點頭,擦乾眼淚就往廚房走,邊走邊回頭對父母說。
“爹、娘,您們先歇著,我給您們做幾個拿手菜!“
嶽母急忙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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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幫你...“
“不用不用!“
王秀蘭把母親按回椅子上。
“您二老今天啥也彆乾,就等著吃現成的!“
很快,時間來到了晚上。
廚房裡飄出陣陣香氣,王秀蘭係著圍裙在灶台前忙得團團轉。
鐵鍋裡燉著的紅燒肉咕嘟咕嘟冒著泡,油亮的肉塊在醬色湯汁中翻滾。
旁邊的蒸籠冒著白氣,裡麵是剛下鍋的梅菜扣肉。
"娘,您坐著彆動!"
王秀蘭見母親要起身幫忙,連忙按住她的肩膀。
"這都多少年沒給您做飯了,今天必須讓我儘儘孝心。"
嶽母看著女兒忙碌的背影,眼眶又紅了。
"十個菜太多了,哪吃得了..."
"不多不多!"
王秀蘭麻利地將焯好的青菜倒入熱油鍋。
"建國特意去全聚德買了烤鴨,還打了二斤好酒。您二老難得來一趟,必須得吃好喝好。"
堂屋裡,蘇建國正陪著嶽父喝茶。
老人的眼睛不住地往院子裡瞟。
那裡,蘇玉芬正帶著兩個孩子玩耍,清脆的笑聲不時傳來。
"這房子...真不錯。"
嶽父突然開口。
"比上次來寬敞多了。"
蘇建國給嶽父續上茶。
"前年剛翻修過,加了間廂房。等天暖和了,我打算把院子也整修一下,種些花草。"
"要花不少錢吧?"
嶽父下意識問道,隨即又尷尬地抿了口茶。
"還行。"
蘇建國笑了笑。
"現在生意不錯,負擔得起。"
廚房裡傳來王秀蘭的喊聲。
"玉芬,來端菜!準備開飯了!"
不一會兒,八仙桌上擺得滿滿當當。
正中央是油光發亮的烤鴨,周圍環繞著紅燒鯉魚、梅菜扣肉、白切雞、蒜蓉粉絲蒸蝦...
整整十道硬菜,看得兩位老人直咂舌。
"這也太破費了..."
嶽母小聲嘀咕。
蘇建國給嶽父斟上白酒。
"爸,嘗嘗這個,杏花村的老白汾,據說有二十年了。"
酒過三巡,嶽父的臉漸漸紅潤起來。
他夾了塊魚肉放進嘴裡,突然問道。
"建國啊,明強、明德他們呢?怎麼不叫回來一起吃?"
王秀蘭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
蘇建國不動聲色地給她換了雙新的,語氣自然地說。
"老大結婚了,平時不怎麼回來,老二...工作的地方遠,老三在學校住校,周末才回家。"
"哦..."
嶽父點點頭,又夾了塊扣肉。
"孩子們有出息就好。"
王秀蘭偷偷鬆了口氣,給父親碗裡添了勺蝦仁。
"爹,您多吃點。這蝦是我特地去市場挑的,可新鮮了。"
"嗯,好,好..."
嶽父應著,卻突然停下筷子,眼神飄向遠處。
"你大哥家的有財,去年娶媳婦了..."
飯桌上的氣氛微妙的一滯。
蘇建國敏銳地注意到嶽母在桌下悄悄扯了扯嶽父的衣服。
"是嗎?"
王秀強笑道。
"有財都成家了?時間過得真快..."
"辦了二十桌呢。"
嶽父似乎沒注意到妻子的暗示,自顧自地說。
"彩禮就要了三百塊,還不算三轉一響..."
嶽母突然咳嗽起來,嶽父這才住了口,低頭扒拉碗裡的米飯。
飯後,蘇玉芬主動收拾碗筷。
蘇建國則把王秀蘭拉到廚房。
"秀蘭,你發現沒有,爸媽今天不太對勁。"
蘇建國壓低聲音,眼睛瞟向堂屋方向。
王秀蘭擰開水龍頭洗碗。
"可能是路上累了吧?畢竟年紀大了..."
"不對。"
蘇建國搖頭,接過她手裡的碗擦乾。
"爸剛才突然提到你侄子結婚的事,還特意說彩禮數目。媽的反應也很奇怪。"
水聲嘩嘩,掩蓋了他們的談話。
蘇建國湊近妻子耳邊。
"我總覺得,他們這趟來是有事。"
王秀蘭的手頓住了。
"能有什麼事?信裡也沒說啊..."
"所以才可疑。"
蘇建國眉頭緊鎖。
"兩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大老遠從保定坐火車來,就為看看女兒?"
王秀蘭咬了咬嘴唇。
"你的意思是..."
"找個機會問問。"
蘇建國把擦乾的碗摞好。
"彆是家裡出了什麼事,他們不好意思開口。"
王秀蘭點點頭,眼圈有些發紅。
"要真是...要真是家裡有困難,咱們現在有能力幫了..."
蘇建國拍拍妻子的肩。
"去吧,好好問問。記住,不管什麼事,現在有我在。"
王秀蘭深吸一口氣,解下圍裙走向堂屋。
蘇建國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妻子攙扶母親去廂房休息的背影,眼神複雜。
前世,嶽父母也曾來過,但他當時隻顧著為生計發愁,根本沒注意這些細節。
如今回想起來,那次拜訪後不久,就傳來老兩口去世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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