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二十八年公元前219年),雲夢澤畔的蘆葦蕩中,靜靜浮著一口刻有九鼎紋的青銅甬鐘。此鐘乃是秦軍滅楚之際,從郢都太廟掠奪而來的戰利品。鐘腔內壁,刻著楚國鳥篆書寫的《九歌?東皇太一》,而每一道音梁之上,竟都嵌著人牲的臼齒。楚人深信,這些牙齒能夠困住戰死樂師的魂魄,從而確保雅樂的音調永遠精準,不會出現絲毫偏差。
齊國樂師季羋,此刻正跪在鹹陽宮樂府署的泥地之上,她的指尖輕輕撫過甬鐘上的蟠螭紋。三日之前,這口本是要運往驪山陵的甬鐘,卻在渭水的舟船之中,毫無征兆地自行鳴響。那船夫在發狂跳江之前,口中高呼著“魂兮歸來”。而此時,季羋的耳膜突突跳動,她分明聽到鐘體之內傳出細碎的楚語:“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這絕非鐘聲,而是楚巫的招魂咒。”太樂令夔皋一腳踢翻了用來測音的黍粒,他鬢角的白發,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季羋見狀,突然想起,這位老樂官在年輕時,曾在楚國學過巫樂。
子夜時分,季羋偷偷去拆解鐘鈕,卻撞見了極為詭異之事:甬鐘上的三十五枚乳突,竟然都是人耳的形狀,而且還隨著月光的照耀,不斷漲縮。更為駭人的是,鐘架橫梁之上,緩緩浮現出了甲骨文,其上寫著“凡典雅音者,必失其聰”。
季羋沿著甬車的轍印,一路跟蹤至驪山北麓,在亂葬崗處,竟撞見了一座幽冥當鋪。當鋪掌櫃原本的青銅儺麵,此刻已換成了楚地巫覡的造型,算盤珠也變成了二十八枚編鐘碎片。掌櫃說道:“典當雙耳聽力,便可換得甬鐘重奏《清角》之音。”
“我要這雅音能夠破了秦軍的戰陣。”季羋咬舌尖,在獸皮契約上按下血印,血珠瞬間滲入“聾”字甲骨文之中。掌櫃輕笑一聲,隨即將她的耳骨釘入甬鐘音梁,刹那間,那些楚巫臼齒竟發出編磬般的清響。
三日後,鹹陽郊外舉行閱兵儀式,九列甬鐘奏響《秦風?無衣》。季羋藏在鐘架之後,發現了異樣:前排士卒隨著鐘聲整齊踏步,而後排士卒卻如同提線木偶一般,紛紛撞向戈矛。更為詭異的是,中軍帳之中飄出了楚辭:“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
當夜,鹹陽獄人滿為患,三千士卒皆自稱聽見“楚人歌謠在腦殼裡唱”。廷尉府撬開樂工嘴巴,隻見他們舌根長滿鐘乳狀肉瘤,審訊之時,竟集體哼出《九歌》。
季羋逃亡至雲夢澤時,發現自己竟能聽見百裡之外的馬蹄聲——那些被甬鐘震聾的秦軍怨氣,正通過地脈,源源不斷地湧入她耳中。某夜,她借宿在廢棄楚祠,忽然,二十八枚鐘乳耳突滲出血來,在牆麵拚出甲骨文警告:“五音亂耳,七竅當還。”
而最致命的打擊,來自郢都的舊友:“你修複的甬鐘,如今在阿房宮,所奏《清角》能讓楚囚自相殘殺。”季羋這才驚覺,鐘腔內壁原本的《東皇太一》,早已被改成了《秦律?徭役令》。
始皇東巡至泗水撈鼎處,九口甬鐘突然從江底升起。季羋混在役夫之中,敲響變徵音,鐘聲激得十二金人集體捂耳。當徐福的仙丹在龍舟炸裂之時,人們看見季羋雙耳飛出鐘乳狀骨刺,將傳國玉璽的裂紋,又震寬了三分。
三個月後,陳勝的起義軍攻至函穀關,衝鋒號角裡,混雜著變調的《國殤》。陣前老兵說,那曲調與當年甬鐘禍亂鹹陽之時,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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