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六年公元610年)
大運河邗溝段,十萬役夫浸泡在腐臭的泥沼中。工部尚書宇文愷站在新製的"水殿龍舟"甲板上,盯著手中泛青的河工名冊——那些本該死在上月的名字,竟在濃霧中反複出現。他忽然想起三日前監工呈報的怪事:子時過後,河岸會騰起紫黑色霧氣,吞沒整隊運糧的牛車。
民夫王二狗蜷縮在葦席上,腳踝潰爛處爬滿水蛭。昨夜他親眼看見同鄉李鐵柱被霧氣卷走,今晨那人的藤編腰牌卻出現在自己枕邊,牌麵刻著"開皇十八年入籍",而李鐵柱分明是大業三年才征發的流民。
"迷穀霧起了!"
戌時三刻,老河工敲響銅鑼。眾人慌忙用艾草塞住耳鼻——這是開鑿通濟渠時傳下的禁忌。霧氣卻比往日更濃,裹著腐爛的榆錢味,將三十丈外的火炬光暈染成幽綠。
宇文愷掀開船艙帷幕,瞳孔驟縮:霧氣裡浮動著上百個半透明人影,皆著前朝北齊服飾,背著與當今役夫相同的柳條筐。
五更天,宇文愷潛入河神廟地宮。供桌上燃著二十八盞人魚膏燈,戴青銅儺麵的掌櫃正在拓印《禹貢地域圖》。
"我要三百青壯三日不眠不休的力氣。"宇文愷拋出沾著人血的名冊,"運河必須在大雪前通航。"
掌櫃的算盤珠哢嗒作響,十八枚刻著"隋"字的骨珠騰空:"典當三百河工十年陽壽,換迷穀霧中陰兵借道。"
當票是片龜甲,裂紋組成《連山易》遁卦紋路。宇文愷蓋印時,發現夏代龍璽沾的不是朱砂,而是自己昨夜咳出的黑血。
次日河岸響起詭異號子。濃霧中走出三百赤目役夫,肩扛的條石上布滿前朝銘文。監工頭子趙六指試探著觸碰其中一人,指尖立刻結出冰霜——這些人的蓑衣下沒有影子。
"尚書妙計!"趙六指諂笑著遞上進度簿,"昨日完成三十裡河道,抵得上一月工程。"
宇文愷卻盯著名冊發顫:王二狗的名字正在滲血,而此人此刻分明在揮鍬勞作。更詭譎的是,所有陰兵腰間都係著開皇年間的銅符,符麵刻著"永濟渠役"——可永濟渠要到大業八年才開鑿。
第七日,王二狗在挖掘時撞見塊殘碑。碑文記載著北齊天保七年,十萬民夫死於修築邗溝舊道。"這不就是我們現在挖的河道?"他渾身發冷,碑上死難者姓名竟與當前役夫名冊重合八成。
當夜,迷霧吞沒了整座營地。宇文愷在龍舟上聽見此起彼伏的慘叫,透過船舷雕花孔洞窺見:陰兵們正將活人拖入霧中,替換成麵色青灰的"自己"。被替換者繼續揮鍬勞作,隻是蓑衣內已無血肉,唯剩森森白骨。
趙六指帶著殘部退守河神廟。"那些不是陰兵,是前朝河工怨氣!"老河工砸碎香爐,露出底下埋著的北齊河督鎮魂釘,"迷穀霧連通陰陽河道,宇文愷的契約把我們都典當了!"
眾人暴動時,宇文愷正對著銅鏡拔除白發。鏡麵突然浮現運河全圖——本該筆直的河道扭曲成《連山易》卦象,洛陽段竟與邗溝段重疊。他瘋狂焚燒圖紙,火苗卻竄出三百張人臉,正是典當陽壽的役夫。
冬至日,煬帝鑾駕抵達揚州。迎接聖駕的卻是空蕩河道與遮天迷霧,三十萬役夫儘數化作白骨陰兵。宇文愷被發現僵坐在龍舟寶座上,手中緊攥的龜甲當票顯出新卦象:坎下艮上,是為蒙卦。
河岸殘碑悄然更新:大業六年冬,宇文愷役民過甚,致邗溝陰氣倒灌,運河兩岸三載不見天日——這正是幽冥當鋪掌櫃用甲骨文追加的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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