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銅壺滴漏停在卯時三刻,李訓看著掌心龜甲上浮現的"誅宦"二字,指甲深深掐進昨日割破的腕脈。血珠滲入甲骨文縫隙時,他聽見興慶宮方向傳來七十二聲鐘鳴——那是幽冥當鋪開啟的征兆。
"李相當真要用太原王氏三百年的族運,換明日辰時的天象?"青衫掌櫃的玉冠上綴著二十八顆星子,此刻危宿位置的玉石正泛著血光。
李訓的朝服下擺還在滴著紫宸殿的晨露。兩個時辰前,當他在禦案下發現文宗皇帝用血寫的"速殺"二字時,就知道這場豪賭已無退路。甘露計劃裡最關鍵的"天降祥瑞",需要當鋪篡改太微垣星圖。
"自元和十五年梁守謙弑憲宗,甘露之禍已醞釀二十七年。"他從袖中抖出半枚染血的魚符,這是今晨從左神策軍中護軍臥榻偷來的調兵信物,"我要左銀台門的守衛在辰時三刻變成聾子瞎子。"
當鋪的青銅星盤突然瘋狂旋轉,二十八宿的位置開始錯亂。李訓看見自己的倒影被分割成無數碎片:十三歲中進士時在曲江宴上寫的《昆山玉碎賦》,三十七歲被貶時在江州燒毀的《清宦論》,還有五日前在禦書房用鶴頂紅調墨寫的《誅宦疏》。
"危月燕入太微垣,需用三百年望族氣運為祭。"掌櫃的指尖劃過星盤,太原王氏的族譜在虛空中浮現,每個名字都連著血色絲線,"隻是祥瑞現世之時,便是王氏血脈斷絕之日。"
李訓的瞳孔突然映出奇異星象:紫微帝星被七十二道黑氣纏繞,每道黑氣都化作宦官麵容。他想起七歲那年,太原老宅的祠堂突然崩塌,術士說王氏將出"斷龍人"。此刻才明白,自己生來就是要斬斷這持續百年的閹禍。
青銅漏刻發出裂帛之音,李訓咬破舌尖將血噴在族譜上。代表太原王氏主支的金線接連崩斷,最後隻剩他名字上的半截紅絲苦苦支撐。星盤中的危月燕發出尖嘯,化作流光沒入大明宮方向。
"青龍七宿第三星,典當人李訓,以族運換辰時天象。"掌櫃的龍璽落下時,李訓的官袍突然爬滿黴斑,"隻是這局成了是甘露祥瑞,敗了便是..."
"便是血浸丹墀的劫數。"李訓接話時,嘴角滲出黑血。他早看見自己跪在左銀台門前,脖頸卡在仇士良的刀鋒上,背後是太原王氏七百三十具無頭屍。
十一月二十一的晨霧泛著鐵鏽味。韓約跪在含元殿前,看著金吾衛將士的靴尖,終於明白李訓沒說錯——這些號稱效忠皇帝的兒郎,甲胄裡襯著的全是神策軍的赤綾。
"左金吾院石榴樹夜降甘露,此乃天佑大唐!"他的喊聲在發抖。昨夜子時巡察,親眼看見當鋪的青衫人將玉瓶埋入樹根,瓶身上刻著危宿星圖。
文宗皇帝抬輦的瞬間,韓約聽見地底傳來鎖鏈斷裂的聲響。金吾衛的佩刀突然生滿銅綠,含元殿的銅雀裝飾集體轉向東北——那是危月燕所在的星位。
仇士良的蟒袍無風自動。老宦官混濁的雙眼突然映出星圖,抬手便打翻皇帝鑾駕:"宮中有變!護駕回宮!"本該失聰的神策軍齊聲應和,聲浪震落簷角星官雕像的頭顱。
李訓從袖中抖出魚符時,發現銅符已化成腥臭的血肉。他這才驚覺當鋪給的並非真正的調兵符,而是用太原王氏先祖屍骨煉製的陰兵符。含元殿廣場的地磚縫隙滲出黑血,三百金吾衛的眼球同時爆裂。
左銀台門前,李訓看著自己親手訓練的伏兵被黑霧吞噬。這些從河東帶來的死士,此刻正用太原鄉音發出非人慘叫,他們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成二十八個星官模樣。
"危月燕的味道可好?"仇士良的指甲暴長三寸,指尖挑著半塊星官玉牌,"當年梁守謙典當子孫福報換弑帝之力,今日該輪到你們這些清流還債了!"
李訓的朝服突然燃起青焰,火焰中浮現出王氏祠堂的牌位。他想起典當契約簽訂時,掌櫃的特意強調"天象非天命",此刻才明白幽冥當鋪真正販賣的,是讓人自以為能勝天的狂妄。
含元殿的銅雀發出哀鳴,危月燕的星輝化作鐵鏈纏住文宗帝輦。李訓撲向仇士良時,看見自己化成了星圖上的一滴汙血,而大明宮上空正展開七十二張地煞星網——那是曆代宦官典當良知換來的弑君陣。
太原王氏的祖墳在此刻崩塌。流經晉陽的汾水倒灌入墓穴,七百三十具棺槨同時開啟,每具屍骨的心口都插著刻有"甘露"二字的青銅匕首。李訓的獨子正在長安國子監抄寫《孝經》,突然將毛筆插進眼眶,在牆壁上畫完最後一筆星圖。
三日後,李訓的頭顱懸掛在興安門。他的眼睛被烏鴉啄食殆儘,空洞的眼窩裡卻不斷滲出星輝。夜巡的更夫說聽見頭顱在吟誦《誅宦疏》,每個字都化作流星墜入終南山方向。
幽冥當鋪內,青衫掌櫃正將文宗帝的血詔穿成風鈴。每道詔書上的"殺"字都對應一個星官,此刻太微垣的星圖已被徹底染紅。掌櫃的腳下跪著仇士良的替身傀儡,真正的權宦正在密室典當"痛覺",換取更長的壽數。
"青龍七宿第四星歸位。"掌櫃的彈指擊碎李訓的頭骨,一縷青光沒入當鋪梁柱。鎮壓地煞星的鎖鏈又斷開一道,七十二凶煞發出愉悅的嘶吼。
太原城外的汾水突然改道,王氏祖墳裡爬出三百具星官屍骸。這些頭頂二十八宿印記的屍鬼南下長安,在沿途州縣留下用血畫的星圖。百年後黃巢起義軍挖出這些屍骸,發現每具骨架上都刻著"甘露"二字。
會昌五年的佛骨舍利焚燒大典,有人看見李訓的鬼魂在灰燼中拾取星官殘玉。大明宮遺址上,青衫掌櫃正用甘露之變的血泥燒製瓷瓶,瓶身上危月燕的圖案與當年左金吾院的玉瓶如出一轍。
大中十三年,新科進士在曲江宴上撿到半片龜甲,上麵"誅宦"二字的甲骨文突然活過來鑽入其眉心。同年爆發的裘甫起義中,這個書生用星圖陣法連破浙東三州,直到被剜心時,胸腔裡掉出的仍是刻著危宿星官的心臟。
幽冥當鋪的密室裡新增了三百盞人皮燈籠,每盞都寫著太原王氏子孫的名字。青衫掌櫃在燈籠陣中推演星圖,輕聲笑道:"該收網了。"梁柱上的地煞星紋亮起血色,預告著六十年後的白馬驛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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