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統十四年九月十七，通州漕運碼頭的夜霧帶著鐵鏽味。兵部尚書於謙的官靴陷在泥濘裡，眼前三千艘糧船像擱淺的巨獸骨架——昨夜北鬥第二星“天璿”忽明忽滅，所有漕糧竟在艙底凝成血色砂礫。
“星宿異動三十七年一輪回，今年恰是甲子。”隨行的老漕工摳下一塊船板，木縫裡滲出的紅砂簌簌掉落，“大人您瞧，這砂子會認路。”
砂粒在於謙掌心滾成小漩渦，尖端始終指向紫禁城方向。
子時三刻，幽冥當鋪的燈籠懸在張家灣蘆葦蕩。櫃台是從沉船裡撈起的桅杆搭成，當鋪掌櫃的指甲刮過台麵，木紋裡立刻浮出甲骨文：“土木驚變，龍氣西遁。”
“典當物：永樂朝六下西洋的漕船壓艙石。”於謙解下青布包袱，二十塊黝黑石頭排開如星圖，“此石鎮過海妖，壓過颶風，換四十萬石救命糧！”
掌櫃輕笑：“壓艙石沾著六百童男童女怨氣，倒也夠分量。可您要的漕糧……”
他忽然掀開櫃台暗格。格內堆滿黢黑砂粒，正吞吃著半截斷指——那是昨日偷糧的漕兵遺骸。
京師糧倉前，戶部侍郎俞士悅的算盤珠子崩了一地。賬冊上朱砂寫的“四十八萬石”正在褪色，倉裡麻袋卻詭異地鼓脹起來。
“開倉驗糧！”老倉吏剛割開麻袋，黑砂如毒蛇竄出，瞬間裹住他右臂。更駭人的是砂粒縫隙裡竟嵌著半粒青黴——正是王振黨羽在宣府糧倉投的毒菌，本該隨英宗被俘而絕跡。
“砂裡有東西！”校尉揮刀斬向砂流，刀刃卻被砂中突現的青銅碎片卡住。碎片上“廣運”二字分明是內官監印記——這本該隨鄭和寶船沉在爪哇海！
於謙策馬衝回碼頭時，整片河灘已成流沙陷阱。一隊漕兵正把壓艙石壘成祭壇，為首者剝下人皮麵具，露出被海風蝕刻的臉——竟是永樂朝失蹤的押糧官陳瑄之子！
“鄭和太監第七次出海前，用我們陳家九族的命向幽冥當鋪換了避風珠！”陳姓漢子踹翻祭壇，壓艙石裂處滲出藍血，“今日砂噬京師，便是要討回當年典當的六十萬海漕魂！”
漕船突然集體傾覆。船艙裂口鑽出藤壺般的怪手，每隻手上都攥著半張當票——正是宣德年間廢止海漕時，朝廷向當鋪典押船工魂魄的契書。
黑砂已漫過朝陽門垛口。於謙立在甕城上，突然扯開官袍。心口位置竟刺著星鬥圖，天璿星處釘著三寸骨針——那是他典當壓艙石時，掌櫃插進的“心秤”。
“取砂來！”他抓把黑砂按進心口。砂粒遇血化作朱紅，針尾甲骨文浮現：“一砂一孽，清官心秤。”
滿城黑砂突然騰空，在夜空中拚出巨大星圖。每粒砂都映出段往事：王振克扣軍糧、宣府守將投毒、陳瑄典賣船工...當星圖旋至北鬥方位，砂流轟然灌進護城河，河底浮起十具貼著黃符的銅箱——正是當年封印海怨的鎮龍棺！
五更時分，砂雨停歇。漕運總督衙門前的石獅子嘴裡，緩緩吐出一卷濕淋淋的當票。
票上血砂寫就：
“正統甲子年九月十八，收大明海漕遺怨四十九萬斛；支應龍脈心秤一具，押於謙清名十載。”
當票末尾蓋著爪哇海特有的硨磲印，印紋卻是北鬥天璿。於謙撫過鬢角突生的白發，聽見掌櫃的餘音在晨霧裡飄散：“待到奪門之變那日，您心口的秤就該收利息了...”
【幽冥檔案·卷五·第七十四契】
當票編號：正統甲子·軫宿柒
典當物：鄭和船隊壓艙石附六百海童怨氣）
所求：土木堡之變後京師急糧四十萬石
代價：激活宣德朝海漕魂契，引黑砂噬城
星應：北鬥天璿暗，主饑荒流砂
違約罰則：心秤噬主，每歲白發如雪